永宁帝知道周美人的要求后会做些什么,这一点,姜贵妃和郑吉曾经商讨过。
事实证明,帝王的做法,和她们猜想的差不多。
只除了,他最先去见了薛皇后。
周美人是后宫妃嫔,又有了身孕,皇上却令宫中四卫陈守淳仁宫,按道理按规矩,此事都应该知会薛皇后。
毕竟,薛皇后是后宫之主。
皇上和薛皇后虽然没有什么夫妻感情,但是皇上尊重“皇后”这个位置,有关后宫妃嫔的事情,一般都会经过薛皇后。
然而,因三皇子之事,薛皇后定然容不下周美人,按照皇上的行事,此事就会绕过薛皇后了。
实际的情况是,皇上去了坤宁宫,还是一大早就去了。
皇上和薛皇后会说什么呢?多半是为了周美人府中的胎儿吧?
如此也好,有了皇后的掣肘,周美人就更加不敢动了。
也让太子一系知道,这宫中,还有不少别的势力,他能一一铲除得过来吗?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姜贵妃总觉得心里好像横着什么似的。
她想了想,吩咐钱谷道:“还是想办法探一探坤宁宫的动静。”
她可从来没有忘记,太子和薛皇后真正要对付的人,是她的小九。
此刻,在坤宁宫内,永宁帝怒气腾腾,厉声说道:“善行著闻曰淑,虑善从宜曰淑,亏她还曾是淑妃!竟然能狠心杀亲子!毒妇,朕恨不得立刻斩了她!”
“皇上,您且消消气。周美人或许只是嘴上说一说而已,不会真有这样的狠心。”薛皇后忙劝慰道,“她是什么样的人,皇上您还不清楚吗?”
若是姜贵妃和郑吉听到这里,定会觉得奇怪:薛皇后竟然会为周美人说好话?薛皇后应该趁机垂死周美人才是呀!
听了这话,永宁帝犹不解气:“朕不清楚!不然,朕当初就不会封她为淑妃了!倒是皇后……”
他笑了一下,道:“皇后竟还为那个毒妇说好话,如此大度,朕真是佩服。”
“皇上息怒!”薛皇后脸色微变,既委屈又难堪地看着帝王,道:“皇上缘何取如此看轻臣妾?臣妾之所以这么说,不还是为了皇家子嗣吗?”
她提到了周美人腹中的胎儿:“虽然臣妾不知道周美人为何那样说,但是一个怀有身孕的人本就天然有慈爱之心,况且那是她耗心劳神养育了二十多年的亲子,她为何要杀她呢?臣妾非为她说好话,而是臣妾从常理推断,觉得这不可能。”
“皇后是说,姜贵妃骗了朕?”永宁帝眯起眼,语气听起来带着压迫。
薛皇后摇摇头,否认道:“皇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姜贵妃没有必要编出这样的话语来骗皇上。”
永宁帝扯了扯唇角:“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然则,皇后是什么意思?”
“皇上,臣妾以为……周美人之所以会这么说,不是神志不清,就是受了旁人唆使。”薛皇后说道,仍旧是往日那副端庄的模样。
永宁帝沉默片刻,才道:“神志不清?你是说……周美人她疯了?”
“有没有疯,太医一诊断便清楚了。这一点,太医署还是很容易诊出来的。”薛皇后答道。
这一下,永宁帝听明白了:“皇后是说,周美人是受人唆使?谁能唆使她?还成功劝服了她杀亲子?周家出来的人,竟会如此愚蠢吗?”
薛皇后垂眸,道:“皇上,臣妾不知道。但是臣妾知道,周美人没了三皇子,她还有腹中的胎儿,还有周家和周家所影响的那么多读书人。”
永宁帝深深地凝视着薛皇后,良久才道:“皇后,先前朕说你大度,是朕错了。”
薛皇后这意思,是要把周美人的倚仗全部拔起,周家和周家背后那些读书人,这才是薛皇后的目的!
仅仅对付周美人,怎么够?
薛皇后叹息了一声,抬头看向永宁帝,端庄的神情变得无奈:“不然,皇上您说该怎么办呢?三皇子虽然被幽禁了,但周家还不死心。难道还要看着他们借助士林的影响,再培养出另外一个势力来吗?这些读书人,本应是天子门生,是要归皇上所用的,却听了周家的话……”
她站了起来,跪在了永宁帝跟前,请道:“皇上,您一直不愿意做得罪读书人的事情,怕被这些读书人口诛笔伐。但是,现在就是最合适的时候了,您借由三皇子、周家来问罪这些读书人,不会有任何官员有异议。”
永宁帝皱起了眉头,并没有开口。
薛皇后又道:“皇上,明年就是科举之年了。周美人若不是知道了什么,怎么敢提到科举考题?科举中选出来的读书人,才是皇上真正要用的读书人呀!”
她咬了咬牙,端庄的脸容出现一抹果断,仿佛豁出去般道:“皇上,若您还有顾虑,此事就交给臣妾来办吧,太子他……反正外面传言三皇子出事乃太子手笔,臣妾和太子也不在意多这一盆污水了。”
她仰头看向永宁帝,向来端重的神情带了一丝羞涩,双目含情盈盈似有无数语,她的声音低到几不可闻:“皇上,只要天下文心尽在皇上手中,臣妾做什么都愿意的。太子……也能明白的。”
永宁帝低头看着薛皇后,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他心中清楚,薛皇后说的都是实情。
周氏不足为虑,真正难办的,是周家和那些读书人。
薛皇后说这些,都一心为他着想。
他和薛皇后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对这一点,他从来没有怀疑过。
他登基这些年来,对官员士子足够好了,但是读书人本就良莠不齐,周家仗着多年的书香世家,在读书人中有莫大的影响力,更是让他心生不满。
他一直想着将读书人中的那些稗草除掉,留下那些真正能为他所用的读书人,现在的确是合适时候了。
最终,永宁帝上前搀扶起薛皇后,道:“你起来吧,我们夫妻,何必动辄跪着?此事,容朕再想一想吧。”
他得想一想,此事要不要去做,若是做的话,该怎样做。
薛皇后就着永宁帝的手站起来,她微微低着头,从帝王的角度,根本看不到她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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