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神色纠结地看着我,似有斟酌。
片刻,他抬手同身后的手下示意。
“将那几名于家军登录在禁卫军的名册上,给长公主殿下让路。”
进宫时,我将玄武也给揪到了未央宫。
本来也打算找问他一些事的,正好在宫门前撞见,便顺路将人带来了。
“于世和阿忍关在何处?”我问。
玄武苦不堪言地摇头道:“回公主殿下,这个属下真的不知道。”
“那你可知皇兄是以何等罪名关押于世和阿忍的?”我问玄武。
玄武如实回答。
“回公主殿下,于侯爷回永安城后,得知陛下取消您与他的赐婚,转而下诏让您与北臻君上联姻为妃后,一气之下,便带阿忍和几名亲信部将冲到了朝堂之上,意图逼陛下收回联姻诏书。”
“陛下龙颜大怒,便以定国侯藐视皇权,有叛逆谋反之嫌,褫夺了于侯爷的封号,收回虎符,革去镇国大将军一职,关押大牢,以待后审。”
“至于关押在何处,属下亦是不得而知。”
我对玄武的话存疑:“当真不知?”
玄武眼神诚恳。
“玄武虽是圣上的人,为圣上办事,可跟公主殿下,还有于侯爷,以及阿忍、也是同生共死过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且玄武对公主殿下亦是钦佩不已。”
“若真的知晓实情,怎会隐瞒公主,眼睁睁看着他昔日的好兄弟身陷囹圄,饱受折磨。”
“那可知晓是哪位朝中大臣接管于世和阿忍这件事的?”,我又问。
玄武答道:“听说是枢密副使林大人担任此事。”
枢密副使林大人......
当初去北臻前,为了朝中势力互相牵制平衡,便将枢密副使林大人的嫡孙女许给鹤辰当未来的太子妃。
本来是用来保护皇兄和鹤辰的,没想到现在竟然成了皇兄用来伤害于世他们的刀。
“知道了,退下吧。”
玄武并未马上离开,而是苦口婆心地当起了说客。
“圣上当初也是被逼无奈,怪只怪韩王的余党仍潜伏在朝中,不知如何得知了公主殿下去北臻当质子一事。”
“当北臻君上派使臣来议亲时,便有人匿名将公主的画像和密信送到了那使臣手中,是以,公主顶替岁峥世子的事才会暴露。”
“事后,那使臣拿此事质问威胁,并道出北臻君上对公主殿下大有兴趣,圣上为了南晋子民,为了八方太平,才不得已想到联姻之策,将公主殿下献给北臻君上为妃,让北臻勿要怪罪你冒充世子一世,并求百年交好。”
“公主殿下若是能理解圣上的苦心,不若好好同圣上好好谈谈,再替于侯和阿忍求求情,圣上或许会看在公主殿下的颜面上,看在于侯和阿忍当年的从龙之功,饶他们一次。”
皇兄那样的人,哪里值得我求?
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太子哥哥了。
我问玄武:“说完了?”
玄武点头。
我道:“滚吧。”
玄武走后,我便安排了一名于家军出宫,去暗中跟踪枢密副使林大人,另外又安排了一名去枢密院,寻机混进到枢密院的地牢里去瞧瞧。
但这两个方法都要费些时间,皇兄就在这宫内,我也没必要舍近求远出宫去找那枢密副使的麻烦。
毕竟人家也是听命办事。
夜里。
我带着装有曼陀罗香的镂空金属香囊球,带着那几名于家军,与秦顾来到了皇兄的勤政殿之外。
殿院门外,早已安排了数名禁卫军在把守。
本以为要将我拒之门外,却没想到守门的禁卫军在见到我后,拜礼恭请道:“陛下已等候多时,请长公主殿下入内。”
秦顾和那几名于家军被拦截在殿外。
“再他妈的拦我,手给你砍了!”,秦顾不服气,硬要跟进来。
“秦顾,在外面等我。”
我扬声何止,并提醒他道:“真有什么事,外面这几个,就交给你帮我处理了。”
秦顾听了,将剑扛着在肩头上,牛逼轰轰地看着那几名禁卫军点头舔唇笑道:“也对!”
进了勤政殿,在踏进殿门的那刹那,意料之外的画面撞入了我的余光之内。
身子猛然僵滞,整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我不敢抬头看,却又在侥幸的心理下,缓缓抬头望去。
高高的横梁下,阿忍被捆绑吊挂在那里。
他奄奄一息地低垂着头,身上早已被打得不成样子。
破烂的衣衫下,血肉翻卷,看得人触目惊心。
鲜血顺着他紫青色的脚一滴滴地落在他身下的那个铜盆里。
滴答,滴答的,声音刺耳异常。
且每一声似乎都化成刺,扎在我的心头,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似曾相识的场景,我在儿时见过。
父皇还活着时,他偶尔暴怒发疯,便会将宫女太监打得半死不活,然后垂吊在殿内或廊庑下的横梁上,放个铜盆在下面放血。
他听着那血液滴答滴答坠入铜盆时的声音,便会一脸享受地坐在那儿狂笑。
每每这个时候,母妃都会让人将我和太子哥哥抱走。
没想到,皇兄竟也学会了这么变态残忍的法子。
阿忍是我留下来保护皇兄的,却不成想会却被皇兄这般虐待!
我心痛如绞,也后悔不已。
见我瞧见阿忍,皇兄坐在那堆积如山的奏折后面,轻轻咳嗽了几声后,满是成就感地笑着柔声唤我。
“怎么才来?皇兄可是等岁和等了许久。”
“你若是早点来,那铜盆里的血,也不至于积这么多。”
“......”
殿门前恰好有禁卫军在把守,我转身迅速拔出一名禁卫军的剑,将剑投向悬挂在横梁上的绳索。
寒光闪过,绳索被剑刃割断。
我几步助跑腾空,接住了坠下来的阿忍。
“阿忍,醒醒。”
殿内冰冷的地面上,我抱着阿忍,颤抖的手轻轻拍他的脸,试图唤醒他的意识。
“我马上带你走,你快醒醒,千万别睡。”
皇兄却坐着那里,看着我似是甚感滑稽,扶额桀桀地笑得愈发地欢。
“别费气力了,他血都要放干了。”
愤怒、荒唐、虚无、不甘,所有的情绪都在瞬间叠涌翻腾而出。
我将阿忍放在冰冷的地上,拿起地上的那个铜盆,便将那里的血全都泼向了皇兄。
临了,将盆也朝他砸了过去。
只是可惜了,血是泼了皇兄一脸,铜盆却被皇兄的贴身侍卫给截了下来。
而一名禁卫军的剑,也在此时抵到了我面前。
我愤怒地看向皇兄,满是恨意的字句从唇齿间吐出,“岁嵘,你疯了。”
皇兄看着我,不怒反笑。
“岁和,你闹够了吗?”
阿忍的鲜血在皇兄的脸上流淌,也浸红了他的那身龙袍。
似乎毫不在意,又像是习以为常,皇兄不疾不徐地从太监手中接过帕子,举止文雅地擦着脸上的血,然后随手将帕子随意扔到一旁。
他拄着拐杖朝我走近,推开了用剑指着我的禁卫军,然后死死地盯着我。
唇角勾起一抹阴鸷狠戾的笑,皇兄的表情那么的狰狞而可怖。
“闹够了,就乖乖滚回北臻,否则,下一个便是于世。”
“朕还想起来了,于世不还带回来一个小哑巴,还有个叫翠晴的女婢。”
“咱们南晋边境的官窑里啊,可很是缺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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