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能不能上上心?别动不动就要去砍死谁!”
沈伐有些头疼的说道:“你可还不是天下无敌!”
杨戈:“那我练到天下无敌再去砍死他不就得了?”
沈伐:“你以前可不这么莽……”
杨戈:“那以前连你都能拿捏我呢,现在你还能吗?”
沈伐:“说事儿就说事儿,别翻旧账嗷!”
杨戈:“你就说是不是吧!”
沈伐:“那两国交战,是杀个把人就能解决问题的吗?”
杨戈:“这还不简单?谁有问题,我就杀谁,杀到没人有问题,不就没问题了?”
沈伐挠头,心头竟也觉得这厮说的好有道理,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好半响,他才心累的长声道:“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你现在位置敏感,能不动还是不动为好,起码有你在路亭,京城便稳如泰山,什么魑魅魍魉都过不去……”
杨戈:“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但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搞得我像伱们朝廷的看门狗一样?”
沈伐瞥了他一眼,嘁了一声:“贱人就是矫情!”
杨戈:“你再骂!”
沈伐当即话锋一转:“你东瀛那支仆从军,月余前已经开始分配运往辽东,他们将打散成四支,分配到辽东、蓟州、宣府、大同四镇,名为辅兵、实为民夫,用以修缮长城、各地烽火台,按照你的意思,只要用不死,就往死里用……我已经打点好了,后续会有一万仆从军偷偷送到闾山那边去,他们船小好调头,外人用起来也心不疼,希望能起到些许作用。”
杨戈绷着脸说道:“熟归熟,乱讲我一样告你诽谤啊?什么叫我的东瀛仆从军?老子和东瀛半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就是有,也只有仇!”
沈伐连忙说道:“是是是,是我口误,口误好吧?”
杨戈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这事儿不能是一锤子买卖,还是得想办法弄一个成熟的机制,持续性给东瀛放血,榨干他们所有青壮!”
“还有,统帅仆从军的四镇将领也须得嘱咐到位,一不能心慈手软、二不能让这些东瀛狗杂碎污了我炎黄血脉,能干就给人,不能干全分批送到雷横手下,宁可全部耗死,也绝不能养虎为患!”
沈伐瞪大了双眼惊声道:“你到底和东瀛多大仇啊?都做到这份儿上了,还不准备罢手!”
杨戈眼睛瞪得比他大:“老子告诉你,其他事儿你跟我打马虎眼我揍你一顿也就算了,这事儿上你要还敢跟我含糊,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沈伐无语道:“我就这么随口一问,你急个啥?”
杨戈:“连你都这么想,统兵的那些边关大将,还不得把那些仆从军当祖宗供起来?”
沈伐连忙回道:“行行行,你别急,我回头就给那四镇总兵写信嘱咐他们,再从卫中挑选得力人手过去,拿着账本看着他们,死一个划掉一个总行吧?”
杨戈:“这还差不多……等仆从军都送抵边关了,派个把稳的人去东瀛把周辅换回来,调到边关去,那是一名干将,不能扔在东瀛荒废了。”
沈伐:“你是不是太看得起哥哥了?兵将调动这种事,是哥哥说了就能算的吗?”
杨戈:“你行就行,不行我去找能行的人!”
沈伐使劲儿挠头,心头暗骂道:‘你他娘真是个活祖宗啊!皇帝都没你横!’
他奈何不了这个莽夫,只能勉为其难的答道:“行吧,这事儿我尽力去打点,行不行我回头都给你个答复。”
杨戈:“别这么看不起你自己,你可是堂堂绣衣卫指挥使,这点小事,那还不是伸手就来?”
这莫名耳熟的言语,听得沈伐很是蛋疼。
他不想再跟这厮说正事,转而问道:“有吃的吗?我饿了。”
杨戈想让他滚犊子,可瞅着这厮半死不活的模样,又有些不忍心:“只有腊肉哦。”
沈伐喜笑颜开:“有的吃就行,我不挑嘴。”
杨戈叹气去洗手:“行吧,老子去给你弄。”
二人一狗回到前院。
沈伐就跟自己家一样径直去里屋翻出茶叶茶壶给自己沏了一大壶热茶,然后端着茶壶美滋滋的去葡萄架下的摇椅上躺下……
杨戈系上围腰钻进伙房里麻利的生火做饭……说是只有腊肉,但他在伙房里转了两圈后,还是跑到后院杀了只鸡炖上了。
结果砂锅里的鸡汤才刚刚咕噜出热气儿,跟打雷一样的鼾声就传进了伙房里。
……
“请卫公公满饮此杯!”
凤阳杨家,莲池水榭之内,杨英豪双手端起酒杯,笑容满面的向卫衡示意。
卫衡亦笑容满面的双手端起酒杯向杨英豪示意:“当不得杨右使请……干!”
“干!”
二人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
“哈哈哈,卫公公真乃性情中人,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啊!”
杨英豪放下酒杯,大笑着提起酒壶给卫衡斟上一杯酒,再提起公筷给卫衡碗里夹了一颗红烧狮子头:“这是拙荆的拿手菜,请公公一品。”
“是吗?”
卫衡笑呵呵的提起筷子:“那杂家可要仔细尝一尝……贤夫人好手艺啊!”
“哈哈哈,公公不嫌弃才好!”
杨天胜坐在卫衡对面捧着碗大口大口的扒拉着饭菜,也不知是噎得慌还是看不下去眼前这两个老狐狸相互吹捧、虚与委蛇,边吃边翻白眼。
卫衡放下筷子,用手绢擦拭着唇角笑吟吟的看向杨天胜:“年许不见,杨公子越发英姿焕发,‘烈阳剑主’的名头,可谓是如雷贯耳啊!”
杨天胜被自家亲爹强行从与五毒教争锋的前线唤回来,心头正烦着呢,见这死太监还敢来找他搭腔,当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哪里哪里,相比当年公公在路亭暴打我们哥俩时的雄姿,小爷还差的太远……”
卫衡脸上的笑容当场就僵住了:‘臭小子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这事儿是能提的吗?’
杨天胜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谁叫你打搅小爷干饭的?’
杨英豪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卫衡脸上的尴尬,当即瞪了杨天胜一眼,提起酒杯叉开话题:“杨某再敬公公一杯!”
卫衡如蒙大赦,连忙提起酒杯:“不敢当不敢当……干!”
被杨天胜将了一军后,卫衡一下子就老实了,再也不敢去找杨天胜那找不痛快,专注的与杨英豪喝酒闲聊,不一会儿,二人就熟络的称兄道弟。
酒过三巡,杨英豪与卫衡都已有三分酒意,而专注干饭的杨天胜也吃饱喝足舒舒服服的剔起了牙齿。
卫衡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杨天胜一眼,放下酒杯佯装恍然的轻轻一拍额头:“弟妹的厨艺太妙,杂家都险些把正事给忘了……杨老弟,关于招安之事,贵教可议出章程了?”
此番内廷三司联手攘外安内,分工相当明确,最熟悉边关情况的沈伐北上查探北方草原的情况,有御马监作后盾的卫衡南下处理江湖事,最弱鸡的东厂新任厂督刘贤留守京中看大门。
杨英豪也放下酒杯,略一沉吟后,苦笑着抱拳拱手道:“恐怕要叫卫兄失望了,此事老弟虽已竭力在教中斡旋,可进展仍是不大,教中不愿投向朝廷的闲云野鹤实在是太多,老弟还需要一些时间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卫衡听到这个结果,倒也不觉得失望,笑着挥手道:“有什么失望不失望的,好事多磨嘛,不过咱哥俩私下说句掏心窝的话,咱既然要投靠朝廷,当然得挑个最要得起价儿的好时候投,那古话不都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吗?”
“眼下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当今陛下又素来宽仁,贤父子又不是外人……老弟你是明白人儿,往上数三百年,有比眼下更好的时机么?”
杨英豪大为犹豫:“这……”
卫衡说的,其实在理。
乱世不好押注,盛世开不起价钱,平常时候教中的不同声音又多,且无人作保,谁都不敢保证归顺之后朝廷不会重犯旧账。
眼下,的确是个好时候!
“嗤。”
一声嗤笑打断了杨英豪的犹豫。
二人齐齐看向杨天胜。
杨天胜嘴角叼着一根牙签,漫不经心的笑道:“公公说当今皇帝宽仁,可小爷怎么记得,有人说过当今皇帝又记仇又抠门又小心眼?”
卫衡挠头,失笑道:“这话杂家听着……他怎么像是在说他自个儿?”
“哎?”
杨天胜愣了愣,忽然也笑道:“你还别说,还真像是在说他自个儿!”
杨英豪终于反应过来了,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心说:‘难怪二郎和朝廷打来打去却还斩不断、理还乱……’
杨天胜既然开了口,也就不准备当旁听了,直接接过话茬儿:“大家都是熟人,就别整那弯弯绕了,聊点大家都能听的!”
卫衡一伸手:“杨公子有何高见,尽管道来,杂家洗耳恭听!”
杨天胜丝毫不怯场,张口就来:“招安这事,说白了,就好比那麻杆打狼——两头怕,你们怕我们本性难改、归而复反,我们也怕你们把我们框进牢里关起门来当狗宰!”
“这个问题很难解决,你们无法向我们证明你不会秋后算账,我们也无法向你们证明我们归顺了朝廷后就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但我以为,我们两家都应当拿出解决这个问题的诚意,试着一起迈出一步!”
“否则,我们就是再吃一百顿饭,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一席话说得条理分明、掷地有声,连杨英豪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震惊的意味。
“说得好!”
卫衡一拍饭桌,竖起一根大拇指摇摇晃晃的笑道:“这才是爷们儿该有的气概!果真是龙不与蛇居、虎不伴犬行,杨公子这一席话,简直让杂家刮目相看呐……敢问杨公子,怎么个一起迈出一步?”
杨天胜大气的一摆手:“话出我口,入得你耳,你若觉得不妥,出了水榭,便权当小爷什么都没说过!”
卫衡一伸手:“你不必有丝毫顾虑,尽管道来。”
杨天胜:“摆在你我两家面前的问题,小爷方才已经说了,而我明教教内的问题,你应当也清楚,既然如此,咱们索性就先不谈整个明教归顺朝廷的事,只谈愿意招安的这一部分教众的事,让他们来给其他尚有疑虑的教中弟兄打个样,倘若你们朝廷能善待他们,想必愿意招安的教众自然会越来越多,倘若你们朝廷连他们的容不下去,小爷想来……也就没有再谈的必要了!”
“这……”
卫衡与杨英豪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之色与犹豫之意。
平心而论,这的确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但个中的难度,并不比解决整个明教招安问题小,相反可能还要更大一些……毕竟招安整个明教,重点在于明教答不答应,而只招安部分明教教众,不只得问明教答不答应,还得问朝廷答不答应!
朝廷,也是要脸的!
“杨公子的提议,杂家无权应承,得上报朝中,交给朝中的衮衮诸公商议。”
卫衡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神色复杂的拱手说道:“不过杨公子这份解决问题的信念,杂家深感佩服!”
这个办法,不需要多少脑子,需要大气魄!
杨天胜颔首道:“无事,正好我们父子也需要时间,去摆平教中那群食古不化的老家伙!”
杨英豪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少倾,杨英豪亲自送卫衡出门,返回水榭时,桌上的残羹冷炙已经换成了一壶清茶,杨天胜坐在此位上,笑着提起茶壶给他斟茶:“您今晚饮了不少,喝点茶解解酒。”
杨英豪坐到主位上,端起茶盏仰头一口饮尽,然后放下茶盏,吐着热气问道:“你到底是咋想的?老子都没有把握说服教中诸多元老,你哪来的把握?”
杨天胜再次提起茶壶给老父亲斟茶:“实话说,儿子其实也没几分把握……”
杨英豪拧起眉头:“没把握的话,你也敢说?”
杨天胜放下茶壶,正色道:“爹,路是人走出来的,是先有人,后才有的路。”
杨英豪听的懂,但他的眉头非但没有展开,反而皱着得更紧了:“你不是想争下一任教主之位吗?你做此事,图个啥呢?做得成,你就算争到了教主之位,也名存实亡,做不成,举教上下皆视你为众矢之的……你图个啥呢?”
“争教主之位……”
杨天胜笑着徐徐摇头道:“不过只是想争一口气,教主不教主的,实话说……儿子还真没太放在心上!”
“而这件事,怎么说呢……杨老二总说,人来这世上走一遭,总要让这个世界因为有了自己,变得更好一点。”
他捏着小指尖尖向老父亲示意,很认真的说道:“不需要多少,哪怕只有一点点呢,也不算是白来这人世间走了一遭!”
“儿子这几年走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也经了很多事……”
“儿子以为……杨老二说得对!”
“人活一世,不能全是些蝇营狗苟、锱铢必较的算计,总得有那么两三件不计得失、只为顺心顺意的正事,总得让这人世间因为有了我杨天胜而有那么一点点的不一样!”
“再说回咱们明教……”
“咱们和朝廷也干了不少年头了吧?”
“从前唐一直干到赵魏,杀了不少官兵、也死了不少教众。”
“朝廷是被我们闹得鸡飞狗跳、一地鸡毛,可我们又何尝不是提心吊胆、东躲西藏?”
“远的不说,爹,您也算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吧?出了门见人就说上一句‘吾乃明教光明右使杨英豪’,谁人敢不抱拳说上三声久仰?”
“可您敢去洛阳,站在街头大喊一声‘我是明教光明右使杨英豪’吗?”
“连您都不敢去京城,底下的弟兄们过得是什么日子,您不会不知道吧?”
“咱爷俩,若能让这几十万教中弟兄在有生之年都能吃上一碗安乐饭,子孙后代也都不必在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大业东奔西走、亡命天涯……”
“若能让朝廷往后也不必再为了我们明教损兵折将、劳民伤财,从此能够集中力量对付外夷、干大事!”
“也算是积大德了吧?”
“再不济,东瀛那边不是还有退路吗?”
杨英豪稳稳当当的捏着茶盏,小口小口的啜吸着盏中热茶,迟迟不发一言。
他还能说什么?
他难道要对这小兔崽子竖起一根大拇指,说一句:‘你牛逼,你说的全他娘的对’?
当爹的不要面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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