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墨萧之行自然不顺利,北方的这场开年雪下的更大,去年的旧雪未融,今年的新雪又下的飘飘扬扬。
凌墨萧出了长安城就开始急行军,可因雪情赶路的速度极慢,他庆幸自己的身体被沈冬素养好了。
往年一到冬天,他全身骨头都如蚊噬,今年这样的风雪中赶路,也只是微微发痒而已,并没有影响到不能骑马。
风雪再大,他也不能耽误,因为庞先生传来消息,北疆去年冬有白灾,往大夏边城抢掠日益严重。
故而他要尽快赶到幽州。更让凌墨萧痛苦的是,沈冬素走到洛阳的时候,他就断了和南下队伍的联络。
先是因为北边的雪太大,他又在赶路,信根本送传不到。
后来听说南边也下了雪,他越发心急如焚,也不知冬素有没有平安到扬州?
万一被困在某个州城,如何是好?
凌墨萧不担心沈冬素的安危,只要她按照行程赶路,有禁军和凌王护亲卫,还有甲四和月见。
绝不会再出现禁区遇袭之事,但他担心的是,因雪封了路,冬素心急到扬州。
想走别的路径,如从运河冰上走、骑马急行军,甚至学幽州人,用猎狗拉爬犁在风雪上赶路。
凭他对冬素的了解,她绝不是被困住就乖乖等着风停雪住的人。
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到扬州,这才是凌墨萧担心的事。
若沈冬素知道他此时的想法,一定要说,不错,做为合约夫君,你确实很了解我!
被困在泗州的沈冬素,确实如凌墨萧所想的那样,在想尽办法赶路。
不过首先排除了走运河从冰上走,因为从她所在的驿站到运河的路,同样是被大雪封了。
再则用猎狗拉爬犁,她同样想过,可找驿卒打听了,这泗州压根没有会拉爬犁的狗!
人家还牵了几条狗给她看,瘦不拉几的土黄狗和土黄狗,另说是拉人拉货,估计连净爬犁都拉不动。
再有骑马急行军,凌墨萧真高看她了,之前她骑马,多是凌墨萧带着的。
根本没练好马技,更别说是在这种风雪天气骑马了。
就像让一个刚拿到驾证的新手,在风雪天气开车一样,吓都吓死了,还敢赶路!
再说,骑马多冷啊!她这小身板,很容易感冒的。别瘟疫还没治,自己就先倒下了。
她庆幸那批太医比她先出发,应该已经到扬州了,扬州的瘟疫肯定能得到缓解。
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同时祈祷老天爷帮帮忙,赶紧让雪停吧!
大雪下了三天之后,停了。可依旧不能赶路,因为积雪封了路,且前方还有山道,硬闯很危险。
只能等把道路上的雪清空,马车才能上路。
她和月见把这个时代冬天赶路的法子都想了一遍,没有可用的提案。
便脑洞大开地想着后世雪地赶路的法子,滑雪橇?想像一下一千多禁军和她一起滑雪橇的场面……
呃,不现实,别说一时半会做不出来这么多雪橇,也不知这里的地势,万一被卡在半道上,更惨。
她白天一天出门看八次道路上的情况,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凌墨萧走到哪了?会不会跟她一样堵在半路上?
又想到沈家村,不知道老家下雪没有?应该也下了,老家常年缺水。
春播前有这场大雪,会不会不缺水了?
泗州城的官员也派出人在清扫道路,禁军自然也去帮忙,可进度还是很慢。
因为泗州城还出现了很多百姓房屋被雪压的情况,雪大已成灾,已有百姓向官府求助没米下锅。
所以泗州的官府还要赈灾,还向她请求禁军支持,去解救被雪埋住的村落。
她岂会拒绝!只是这样把人派出去,清扫道路的进程就慢了。
同样,她又开始担心,沈家村除了她家,也都是黄泥草屋,若大雪压倒了房屋,可有人赈灾?
她家是不怕,但三个姨母家呢?
唉,这人被困在一方不能动,脑子就忍不住乱想。甚至她都开始做噩梦了。
有时梦到扬州因瘟疫得不到及时救治,百姓又起义,那些太医都被失控的乱民杀了,血染红了厚厚的积雪……
有时梦到老家的房子被雪压了,所人都跑了出来,可小满跑的太慢,沈爷爷冲进去救她,被压在了屋里……
更多的时候则是梦到凌墨萧,被大雪封到山洞里,没吃的,饿的抢松鼠的囤粮。
被埋伏的北疆士兵发现,双方激战,凌墨萧负伤。
北疆攻打幽州,凌墨萧中箭……
反正就没做过好梦,一夜惊醒好几次,月见本来是在她身边的榻上睡的。
因她总是惊醒,便到床上陪她睡。
沈冬素不禁想到在光州的时候,凌墨萧睡不好觉,总是做噩梦,她还陪了几晚上。
那时她是什么心情呢?对了,是面对难缠甲方的心情。
没想到这才多长时间,这个难缠的甲方,已经能影响到她的睡眠质量了。
果然,恋爱脑是会传染的!竟然跟他分开了症状都没缓轻!
月见极少说闲话,这姑娘属于冷面热心的类型,不八卦,默默做事。
但今夜她却忍不住问道:“王妃是在想王爷吗?”
沈冬素也不娇情,点头道:“不光是想他,还想我家人,也不知道我家里有没有发雪灾?”
月见早就没了家人,这世上若说还有谁让她牵挂,那就是王妃了。
她像哄小孩子一样,笨手笨脚地拍着沈冬素的背:“王妃安心睡,您的家人肯定不会有事的。”
沈冬素被她的举动逗笑了,转过身面向她,轻轻一笑:
“嗯,借月见吉言。你也快睡,希望明天路能通畅。”
翌日她和月见、甲四又来看进度,路上她问甲四,有没有收到凌墨萧的信?
甲四沉声道:“没有,大雪封路,连泗州城送往京城的折子都送不出去。”
几人的谈话声惊起树林子里的一群麻雀。
呼啦啦一片乌云般地起飞,一直飞到山的另一边。
很明显大雪封路,对麻雀来说根本不算事。
沈冬素羡慕地道:“若是能飞就好了!”
月见失笑:“能飞的只有风筝。”
甲四叹道:“若是鲁大师的木鸟没有失传,到是能用木鸟飞天传信。”
看着前方清理道路的禁军,再看着飞过天际的鸟儿,沈冬素突然有了想法。
飞!
鲁班的飞鸟她造不出来,藏着现代飞行器的金手指她又没有,只能用这个时代有的工具造一个飞天的东西来!
她大喜地握着月见的肩膀:“我有办法飞起来!我们能飞起来!”
她说着转身往回跑,月见和甲四相视一望,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慌。
王妃会的花样太多了,王爷可是千叮嘱万吩咐,绝不能让王妃乱来!
还有,王妃连着几夜没睡好,该不会是累懵了吧?
这飞天,会摔死人的!
月见忙追上去:“王妃慢些,路上有冰,别摔着。”
甲四看向那些麻雀,突然很孩子气地摊开两只手,扇动几下,做出飞翔的样子。
飞?人怎么能飞?
马上又反应过来,自己这模样让禁军们看到,他这个统领还怎么当?
幸好四周无人,只狠踹两脚路边的雪‘灭口’。
沈冬素回到驿站,立即取纸笔开始画最简单的飞行工具草图,那就是热气球!
另的飞行工具制作太麻烦,工艺太精细,一时半会根本弄不出来。
只有热气球,只要有防火的布,可燃烧的油,就能起飞。
再说,她也不用飞太远,又不是要一直飞到扬州去,只要飞过山脉就行了。
她兴喜地在纸上画起热气球,看到月见和甲四追回来,她忙吩咐甲四:
“帮我去城里买火浣布,我知道这种布价格贵,无妨,不管开多高的价,拿本王妃的钱买。”
“对了,再多买些猛火油。”
王妃极少要东西,这一路上,王妃就没有为自己买过东西。
现在王妃有吩咐,甲四自然不推脱,只要是泗州城有的,他一定能买回来。
只是王妃刚说完要飞天,就要买这些东西。
甲四自然要问清楚:“王妃要这火浣布和猛火油做甚?”
沈冬素举起手中的纸:
“我要做这个飞天神器!它叫热气球,对了,还要定制一个大蓝子,能坐下两个人的那种。”
“还有火盆、麻绳也要备好。”
见甲四和月见都是一脸懵的状态,她笑着把热气球的原理详细说一遍。
然后两人就从懵到更懵,但眼神中又透着坚定。
齐齐抱拳行礼道:“王妃绝对不能乘坐这个!”
沈冬素笑道:“这个不危险的,我们也不飞太远,飞过前方被封的山脉就行了。”
甲四拼命摇头,沈冬素还是头一回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好像被吓懵了似的。
“王妃可有想过,您和月见过了山,我们怎么办?”
“还有,此物从未用过,火在头顶烧,人在空中飞,这怎么可能安全?”
“还请王妃想想王爷,想想家人,别做这种危险事!”
沈冬素无奈地道:“好吧,就算我不坐,咱们先把热气球造出来总没关系吧!”
甲四不动,他有感觉,只要造出来,王妃绝对会坐的!
就在这时,一个禁军匆匆来报:“王妃,属下挖山道时,在山洞中发现一个冷僵昏迷的士兵。”
满屋皆惊,沈冬素丢下手中的纸,唰的站起来:“快带我过去。”
“月见,准备热水和棉被。”
甲四让驿卒去通知泗州的官员,如果是南边来的士兵,肯定是送信的,南方一定发生了大事!
沈冬素还没跑到山洞时,那个士兵已经补两个禁军抬到驿站。
人确实是冷僵低温昏迷,幸运的是还有气息,胸口还微微地起伏着。
她忙让把人抬进屋内,让禁军脱了他的湿冷衣裳,包上暖和的棉被,再喂温水。
有凌王府的亲卫很有经验地道:“在边关常有冻伤的士兵,他还没冻出笑脸,有救!”
“拿雪搓胸口,雪搓化了人就醒了。”
还真有禁军要去拿雪进来搓,被沈冬素阻止,一脸正色地问那亲卫:
“边关都是这样救治冻伤的人吗?”
亲卫点头:“是啊!搓完再用火烤,灌几口烈酒,人就醒了。”
沈冬素又问:“那救活的概率有多大?”
见他迷惑,甲四道:“王妃是问,十个人能救回来几个?”
那亲卫憨笑着摸后脑勺:“呵呵,总能救回一、两个,可见还是有用的。”
沈冬素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想想当初要拿锯子给沈父截肢的李大夫。
想想刚到禁区的时候,那如同人间炼狱的禁区。
边关的军医是这么救治冻伤患者的,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她才想开个大医馆,多招一些医学生,传授正规的医术。
而不是让这样野蛮的医治方法横行!
她严肃地对屋里的几人道:“今日本王妃救这个士兵的经过,你们都看到了。”
“这才是正确救治冻伤病人的流程!拿雪搓胸口,只会加重伤情!”
“而拿火烤也一样,皮肤在经过冻伤后再用火灼,会发红水肿。”
“而喝酒也是,只有在他已经清醒的时候,可饮少量酒御寒。在伤者昏迷时,喂温水才是最好的。”
说话间,她亲自扶起那个小兵,小心地将一碗温水喂他喝。
幸好他还能吞咽,据禁军说,发现他的那个山洞,有几只死松鼠。
看来那几只松鼠是帮他熬过这几日的关键。
见伤者呼吸平稳了些,面色由青白渐消,她才检查对方的手指和脚指,这是最容易冻伤的地方。
又和月见出房间,让甲四检查全身。
很不幸地,这个小兵十个脚指冻黑坏死了三个,必须尽快截肢。
若引发炎症,只会加重他身体的病况。
小兵还在昏迷中,根本感觉不到四肢的情况,都不能喝麻沸散。
沈冬素取出自己药箱里的手术剪刀,当着几人的面,面无表情地把他冷伤的三根脚指剪掉。
不知为何,在她剪伤者的时候,屋里其他人的脚,好像也跟着刺痛了一下。
几人看凌王妃的眼神又变了,这一刻,凌王妃不再是娇小的女子。
而是,掌握人生死的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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