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冬素从凌王府回到家的时候,凌墨萧看她的眼神又恢复正常,仿佛昨天那侵占性的眼神,是她的错觉一样。
她带着胖厨子和刘管家送的半车礼物,回沈家村。都不是贵重的东西,炭、细面、棉布,还有半扇肥猪。
听说沈爷爷喜欢和沈父喝两盅,又买不到好酒。刘管家立即取了两坛上好的竹叶青。
沈冬素能感觉到,随着凌王的治疗快要结束,凌王府的人对她越来越好的。
投桃报李,她也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准备回家再研制一些常用药,送给刘管家他们。
半路上遇到二姨母赶着一辆驴车,正往沈家庄去。
她大喜,忙喊道:“二姨母、阿沅姐。”
没想到车上跳下来的并不是阿沅,而是一个极眼熟的少年,那少年一看到她,同样是惊喜不已:“沈姑娘。”
沈冬素认真看了几眼才认出来:“丁启!你怎么来了?”
二姨母强笑道:“还真是你的朋友啊!我当小启认错人了呢。冬素你啥时候有帮人接生的本事?”
沈冬素忙打马虎眼道:“当时甲神医在啊,人命关天,他教我怎么给难产的妇人扎针,才救了那母女一命。
二姨母,你知道我母亲素爱大惊小怪,这事你别告诉她。”
二姨母气道:“她那不叫大惊小怪,叫糊涂不明事理!
放心,这事我谁也不会说,我也交代小启姐弟了,就说救命恩人是甲神医。”
沈冬素见二姨母脸色不对劲,忙问:“出什么事了吗?”
二姨母不在乎地道:“小事,已经解决了。我带小启来拉红薯粉,上回拉的那一车,已经卖完了。
也让他认认路,他们姐弟俩现在被我雇来卖酸辣粉,以后跑腿的活都是小启干。”
到了河堤下,丁启帮沈冬素搬东西,沈冬素追问之下,他才细说二姨母在县城遇到的事。
其实事情很简单,二姨母的酸辣粉是独门生意,生意又火爆,引得同街卖馄饨和卖汤饼的不满。
发生了几次口角之后,山山表弟脾气爆,演变成动手事件。
二姨母一家三口力弱,连阿沅姐都挨了打,丁启路过知道他们是同镇人,便来帮忙。
事后几人一聊,丁启知道这是沈姑娘亲戚,二姨母也缺人手,便正式请他们姐弟两帮工。
一天管两顿饭,每天给八文工钱,每月底看营收盈亏,再给奖金。
两姐弟非常开心地接受了这份工作,眼看长冬将至,丁启正为姐姐和外甥女的伙食发愁呢!
他进县城就是为了找短工,结果没找到合适的,现在他和姐姐一起工作,这主家又是个和善的,还是沈姑娘的亲姨母,岂能不喜!
沈冬素问道:“阿沅姐以后不进县城了吗?”
二姨母眼神躲闪道:“她吓到了,我让她在家做新年的衣裳,年前她都不出门。”
沈冬素笑道:“哪来我家玩呢?我这有现成的衣裳料子,来让阿沅姐拿些回去。”
二姨母摇头:“算了,也怪远的,冬素你又忙,年后你们姐妹再玩。”
想想又道:“你生辰那天她来玩。”
沈冬素也没多想,许是二姨母想着阿沅姐年后要定亲,不让她抛头露面了。
三人来到沈家,二姨母看着才几日没见,就盖好大半的新房子,啧啧称奇道:“林钟找的工匠就是能干!看这进度,最多十天就该上梁了?”
农村人盖房子,上梁是大事,会邀请亲朋好友和同村人都来观‘上梁’礼。
从房顶上撒糖、糕、板栗等小吃,兼有铜钱、络子等利市,引得全村老少哄抢。
有些大户上梁撒的大钱,多达数千文,过去许多年,还被人津津乐道。
放鞭炮、贴红纸、办大席,沈父早就说了,上梁礼和沈爷爷任村长宴一起办。
到时全村老少,甚至附近村民都会来,最少得预备几十桌菜。
沈父已经在左右邻预定鸡、鸭,大鱼负责买鱼,光跟胡婆婆订的酱,就有好几坛子。
沈冬素听二姨母的感叹笑道:“父亲已经在找道先生择上梁日,到时候得麻烦二姨父采买些好酒。”
二姨母笑道:“咱们这样的亲戚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话!到时候我和阿沅来帮忙煮饭,山山和大鱼、小盼端盘子。
瞧这房子气派的,你娘真是好福气啊,生了你们三个有本事的儿女。”
说话间却听到女子的哭声传来,一听就是沈冬月的,沈冬素忙跑到小木屋去看。
正看到蒋氏一脸怒火地出来,看到沈冬素,她先是讪讪的表情,后又理直气壮地道:
“我可没骂她没赶她走!是旁人嫌她。”
一看到二姨母,蒋氏忙带二姨母去装红薯粉,把沈冬月的事疯狂吐槽给二姨母,想让她劝劝沈冬素,把人赶走。
“她家里人都不管她,她爷爷去找她爹,她爹宁愿被挨打,也不让她进家门。
说她娘快生了,她身上污秽,进家门会影响到男丁。
她一看有家回不了,就想长住在我家,巴巴地跑到厨房想干活,人家几个磨红薯的,一看到她,都嫌弃得很。
直接跟我说,她要在这里干活,人家就不在这里干了!
跟这个秽气一起干活,沾霉运。特别是家里有姑娘的,万一被她带坏了怎么办……”
小木屋里,沈冬月正在哭求沈冬素,让她走,她宁愿去一个谁都不认识她的深山野林,也不愿意呆在村里。
“她们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什么脏东西,女人避我如蛇蝎,男人用污言秽语轻薄我……”
当天夜里,沈家人就沈冬月的问题讨论起来,蒋氏坚持要送她走,新家马上要上梁,怎么能留这么个人在家里?
农村人对气运一说看的极重,别说是这种未婚流产的,就是出嫁的女儿回家坐月子,在农村也是极避讳的。
沈爷爷也不好说什么,大房这半年气运不佳,好不容易运气好转,万一真影响到了,他也没脸在大房住。
长叹一声,对沈林钟道:“像你妹那样的木屋,在藕塘边盖一个,先让冬月住着,以后给看鱼人住。”
沈冬素不同意,那里太远太偏,沈冬月孤身一人住不安全。
就在杂树林里盖一间小木屋,以后她深居简从,等这事平静之后,再说出留的问题。
蒋氏冷硬地道:“行!但是绝不能让她再进咱家一步!不然别怪我翻脸无情,把她打出去。”
随即蒋氏又叹道:“要我说,她爹的话也有理,就该立即把她嫁出去。
寻常人家肯定是嫁不成了,那老鳏夫、哑的瞎的傻的,还是有人愿意娶她的。”
沈大志说得更难听,再不行卖到花船上,还能卖几两银子。
不待沈冬素反驳,沈爷爷都听不下去:“那你不如送她一根麻绳,让她死算了。”
就这样,沈冬月的事定了,就在沈冬素的小木屋后面几下米的地方,靠近污水沟再盖一间木屋,给她单住。
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沈冬月的时候,不光沈冬月长长地松了口气,她背上的掌印也变得温凉。
也就是说,原主也很满意这个结果。
可是,原主的执念还是没消失。
沈冬素再次复盘原主的一生,难道她想看着新房子上梁,住进新房子里才肯安息?
翌日,沈冬素跟沈林钟确定新房子的进度,果然如她所料,再有十天就能上梁。
而沈父也找道先生挑好日子,冬月初二那天,也就是沈冬素的生辰,是黄道吉日,举行上梁大礼。
沈父笑道:“上梁礼、你爷爷任村长宴,还有冬素十六岁生辰礼,同一天办。
林钟,你去把镇上玩旱船的戏班子请来,唱两场皮影戏,玩旱船、踩花灯,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蒋氏忙道:“那得花多少银子?置酒席都得六两银子,再弄这些,十两都不够花!”
沈父温柔地看一眼沈冬素,那眼中的慈爱,让沈冬素有点不自在,他好像透过自己,再看另一个人一样。
“多少银子都得花!这样的大盛事,咱们多少年就这一起。”
几人正开心地商量着上梁礼,突然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的高喊:“沈冬月,沈冬月是在这家吗?”
几人忙出去一看,只见一个穿着锦袍,眼袋极大极丑的老男人,抚着短须道:
“沈大志的女儿沈冬月,是不是在你们家里啊?让她出来,她爹把她许给我了。”
沈爷爷冲了出去,怒问:“你是哪里人?我孙女许给你,我怎么不知道?”
“嘿嘿,你问你儿子去啊!反正他已经收了我二两银子,把女儿许给我。”
这时,一个凌王府的匠人路过,看他一眼道:“这不是杏花楼的龟公吗?”
一旁戴着狗皮帽子的小虎好奇问:“龟公是干什么的?养乌龟的?”
那工匠嘿嘿笑道:“养姑娘的。”
一闻此言,沈爷爷怒不可遏,上前揪着这人的衣领子,一路扯到二房门口。
沈冬素没去看热闹,据说沈爷爷这次把沈大志打得半个月下来床。
最后把二两银子还给这龟公,同样,龟公也挨了一顿好打,保证再不踏进沈家村一步。
朱氏和王金花也很生气,不过是气沈爷爷多管闲事,把沈冬月那个晦气鬼留在家里做什么?
还有人肯出二两银子买她,不是正好吗!
全程听到动静的沈冬月这次没有哭,许是泪哭尽了,心哭凉了,对亲人彻底绝望了,知道泪水没用,她也就不再哭了。
很平静地跟沈冬素说:“你放心,我不会再寻死。在我爹娘心中,我的命只值二两银子。
呵,我要好好活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知道,我的命,没这么贱!
冬素,我为我以为对你做的事,向你道歉,对不起!
有时候我想想,我肯定是坏事干太多,遭了报应……”
小木屋建的很快,当天傍晚就建好了,沈冬月坚持连夜住进去,并带走了小黑狗。
全村唯一不嫌弃她的人是胡婆婆,她想帮蒋氏做红薯粉,被拒绝了。
但胡婆婆给了她一袋黄豆,教她做豆酱,她决定以此为生。连胡婆婆一个孤寡老人,都能以此为生,她肯定也可以!
接下来的十几天,沈冬素焦急又欢喜地等着新房上梁。
如果上梁搬家之后,原主离开,那她就安心了。
如果原主不离开,那就要做好心理准备,这辈子身体里都残存一道执念!
这期间,她顺利地帮凌墨萧完成第六次治疗。这一次她在凌王府足足住了三天!
因为太多人来找她帮忙了。
先是绣娘请教羊毛线的问题,纺线不顺利,且出线效率极低极粗糙。
沈冬素和她们一起操作纺线,忙了小半天才发现问题所在,是纺线机的问题,纺线机是纺棉和麻的,纺毛料就不行了。
沈冬素细细回忆,想到在北欧的一个牧场,体验传统羊毛纺线技术。
她发现随着自己对这具身体掌握控,原主的记忆在消失,而自己的记忆就越清晰。
前世一些忘记的事,现在都能回忆得起来。
她忙取来纸笔,将那几个羊毛纺织机画出来。
第一个工具是赶毡毛,将清理干净的羊毛放在有许多铁刺的木具中,用上面一层装有铁刺的木板,反复刮刷,将羊毛刷成棉花状的絮状。
接着放进第二个工具中,有倒刺的两个滚筒,用手摇滚筒,羊毛夹在中间滚几圈之后,变得更绵软。
将滚好的羊毛穿过一个有小孔的木板,就成了一把粗且结实的羊毛粗线。
然后就是最后一个工具,就粗线捻搓着放进纺线机,脚蹬着旋转,手捻搓中,粗毛线变成一捆粗细合适的羊毛线。
三个工具,三个步骤,羊毛变成线。
因为工具制作需要时间,所以沈冬素在凌府多住两天。
与此同时,乐师找她听新谱的曲子,让她看用五线谱记录的乐曲谱是否正确?
胖厨子也没闲着,接连做好几道甜点请她指导,火锅底料也用完了,等着她炒制。
甲四代转达孙军医遇到的医术难题,其中引起沈冬素兴趣的是,孙神医从江南弄了一坛陈芥菜卤汁。
是治小儿肺病的灵药,孙神医想深入研究此卤汁的药效。
他不知道为什么陈年的芥菜卤汁能治病,沈冬素却是眼睛一亮,这可是古老的青霉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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