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
于野坐在石阶上,双目微闭。
身后,便是天神寺。数十根高大的石柱,犹如枯寂的山林,荒凉而又肃穆。
有关天神山的种种传说,随着光阴的流逝而就此远去。以后不再有人知道那个上古的山村,以及村里一群淳朴善良的山民。
不远处坐着文桂、赖冕,以及赤离与他的八位弟子。另外的二十多位同伴,乃是小仙门的弟子与家族的散修,或许是怕惹祸上身,已连夜告辞远去。
二三十丈外,之前遇到的七位仙门弟子仍在原地歇息。文桂与赤离曾经出言试探,而对方并不知晓禁制门户损毁一事,只说闯入上古幻境,遭到群兽的围攻,又稀里糊涂的逃脱而出,已再也不敢踏入天神寺一步。
夜色渐深。
于野抛去手中的灵石碎屑,再次摸出两块灵石扣入掌心。而他吐纳行功之时,话语声不断在识海中响起――
“……天神山地界之所以气机诡异,乃是灵气、魔气、妖气混杂所致。得益于魔气的吸纳,我的境界略有提升,从而显现魂体,帮你破解鬼魈的惑术!”
“当时多么的凶险啊,以后不敢如此莽撞!”
“嘻嘻,你若修成纵目神瞳,又何必我出手相救!”
“你也听信了赤离的鬼话?”
“他并未瞎说,典籍之中确有纵目神瞳的记载。而你也并非天赋异禀,应是还魂果的功劳。”
“元汉所赠的果子,真的如此神奇?”
“如何神奇
,不得而知,而还魂果的好处,却是毋庸置疑。”
“青萝!”
“嗯!”
“你说上古之境,天神与飞龙,以及那个元家村,是否真的存在?”
“当然存在,不然你的还魂果从何而来。”
“如今的天神山与元家村,又在何处呢?”
“在万年之前啊,因缘巧合之下,你走入那段上古的岁月,见证了一段曾经的往事。你虽已返回当今的燕州,而天神山与元家村依然如初。”
“这个……恕我愚笨,听不懂……”
“天地亘古恒今,又何须去懂。且看朝花夕落,风起云散,青山依旧,瞬息万年!”
“你说的乃是巫者所言,而你与他的境界似有不同!”
“嘻嘻,我借用罢了。须知地有九幽,天有九重。乾坤尚能逆转,时光也有倒流。你与元汉的万年相遇,犹如光阴错乱的巧合。便如你我的结识,又何尝不是一场匪夷所思的邂逅呢!”
“那位无所不能的神人,有无归来之日?”
“在万年之前,天神便已踏天而去,他是否归来,只怕无人知晓!”
“嗯,神人是为追寻仙境而去,但愿有那么一日,你我也能降龙伏虎,改天换地,打造一方仙境乐土!”
“切莫好高骛远,修至元婴再说其他……”
识海中安静下来。
于野的眉梢耸动,轻轻吐了一口浊气。
地有九幽,天有九重,天地之大,依然远远超出他的认知。一次光阴错乱的上古之行,更是让他
见识了机缘的神奇与岁月的久远。
而万年不过回眸一瞬,如真似幻的奇遇已然成了过去。
且顾当下,且顾眼前。
究竟是谁毁坏了天神寺的禁制门户,是蓄意对付他于野,还是为了坑害赤离、或是赖冕?
明日,便将赶往飞仙谷与鄂安相会。
而前方吉凶未卜,各种阴谋算计仍将继续;燕州的仙门纷争与风云变幻,亦更加的扑朔迷离。
于野的手掌翻转,摸出一枚干瘪的果子。
元汉所赠的还魂果,来自长生草的果子,共有三十六枚,之前稍作品尝,异样的苦涩令他后悔不迭,而随之带来的变化又让他惊奇不已。
吞了还魂果之后,他的双眼竟然如同神人的纵目一般,不仅能够发现上古禁制,而且还看穿鬼魈的惑术与各种幻象。
从青萝的口中得知,还魂果的好处不仅于此。
于野禁不住有些期待,他迟疑片刻,举起果子塞入嘴里,顿时脸色扭曲、神情痛苦。而难以忍受的苦涩尚未消失,一股浩荡的暖流涌向全身,随之双目刺疼、经脉发烫,肌肤肿胀、筋骨“啪啪”作响……
清晨。
众人从静坐中醒来。
依照行程,今日赶往飞仙谷。
赤离与文桂、赖冕查看舆图,辨别方向。
飞仙谷与天神寺相距三五千里,御剑飞行一日可达。
“于野,快快动身,此行过后,莫忘了你我的约定!”
另外七位仙门弟子已先行离去,赤离也带着弟子飞上了半空,
赖冕在催促于野动身,而文桂则是有些好奇――
“赖道友,你本为报仇而来,如今却与于野陪伴左右、形影不离,两位莫非达成什么交易?”
“我随他找一个人。”
“找谁?”
“与你何干?”
“于师弟――”
文桂见赖冕翻脸,不敢多问,转而喊道:“莫让赖前辈久等,咦……”
于野已早早起身,却在冲着天神寺久久凝望。而听到两位同伴的催促,他还是转过身来,抬手抛出一把黑色的短剑,又听文桂惊咦道:“于师弟似乎长高了,也健壮了几分!”
赖冕循声一瞥,眼光闪过一丝狐疑之色。
于野,依然面如黄玉,浓眉大眼,二十出头,看着倒也寻常。而唯有对他极为熟悉的人,方能察觉他的微弱变化。他着实显得健壮了几分,尤其眉宇间竟隐隐透着野性与彪悍之气。那是元家村山民的神态,一种敢于搏杀蛟龙与山妖的无畏气势,却又杀机内敛而天地自然。
他却没有理会文桂,径自踏剑而起……
黄昏时分。
一道道人影落在山谷之中。
舆图所示,这便是飞仙谷。
据鄂安交代,此次的升龙岭之行,有五个去处,分别是黑龙潭、卧虎滩、天神寺、百狐窟与飞仙谷。而于野与文桂由柯兆带领,先行抵达黑龙潭,途经天神寺,之后前往飞仙谷与其他同门相会,之后返回蟠龙寨候命。
于野跟着众人落下身形。
所谓的飞仙谷,有着数十里
方圆,四周为群山环绕,山谷中则是草木稀疏,显得极为的空旷。却并未见到鄂安等同门的踪影,只有数十个金丹、筑基修士在远处歇息。
“呵呵,你我先到了一步,且就此休整几日,等候鄂安长老与各位同门的到来!”
“我正有此意!”
“各位,且看――”
文桂与赤离对话之际,抬手一指。
于野凝神张望。
此时,暮色渐沉,山谷晦暗,雾霭横生。却见十余里的远处,隐隐约约矗立着一方石台,只是相隔太远,一时看不清楚。
文桂与赤离、赖冕点了点头,又冲着于野招了招手,众人就此奔了过去。
片刻之后,情形一目了然。
一方巨石堆砌的石台,方方正正,高约三丈,长宽约莫三十丈,静静矗立在空旷的山谷当间,却破损斑驳,并且长满荒草,与山谷浑然一体,倘若飞在天上俯瞰,未必能够发现它的存在。
另有十多位金丹、筑基修士尚在近处徘徊,忽见两位元婴高人御风而来,一个个匆匆躲向远方。
众人相继落在石台之上。
赤离的大袖飘飘,踱步四望,微微颔首,肯定道:“这便是传说中的飞仙台,为古时修士的飞升成仙之地!”
“飞升成仙之地,倒是与天神山相仿。由此可见,万年前的燕州便如上古之境一般。”
“或许如此,而仙与神有所不同。”
“有何不同?”
“典籍所载:仙,历经苦修,夺天逆命,以求长生之
术;神,摘星揽月,造化天地,无所不能!”
“岂不是超越合体、合道与大乘境界的存在?”
“嗯,一种传说中的无上存在,也或许只为传说,仙道如此蹉跎,你我不知何年何月方能见证大道……”
文桂与赤离等人在石台上四处查看,不免说起飞仙台的来历,以及修仙与成神的不同,一时思古怀今而感慨万千。
于野围着石台转了一圈,径自离去。
他在数里外的山脚下找了一片空地。
神人、仙人与诸多传说,俱往矣。与其无谓的感慨,不如吐纳调息、参悟功法!
而他尚未坐定,赖冕随后而至。不消片刻,文桂与赤离等人也来到了近前。
“呵呵!”
便听赤离笑道:“你我便在此处安心等待鄂安、应龄两位长老,之后返回蟠龙寨,前往弘农郡的落雷谷,与贵门的平阳子长老相会!”
文桂愕然道:“前往落雷谷?我为何不知?”
“哦,鄂长老亲口与我提起此事,莫非他没有向你禀报?”
“他怎会向晚辈弟子禀报……”
“呵呵!”
“你……”
赤离在取笑文桂。
于野打出禁制封住四周,拿出灵石扣入掌心,他正要吐纳调息,又不禁微微皱眉而面露忧色。
应龄!
在天神寺并未见到应龄,莫非他与鄂安在一起?
如此倒也罢了,倘若赤离所言不虚,升龙岭之行过后,竟然要前往落雷谷?
而归元子恰好就在落雷谷,若是被赖冕找到他,他于
野岂不是坑害好友,背信弃义的小人?
不能啊!
万万不能让赖冕找到归元子!
虽然敬畏红衣前辈,而与他有着数十年交情的却是归元子。关键时刻,他绝不敢两头讨好。否则他对不起那个相识于江湖、同舟于大海,并传他神通,与他指点迷津的老道!
却该如何通风报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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