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
济水峰前山的山坪上,聚集着成群的弟子。
今天是考校弟子修为的日子。
于野与当归一也来到此处,两人站在人群中打量着四周的情形。
所在的山坪极为宽阔,约有百丈方圆。东侧,为传功崖;南侧有个亭子,叫云起亭;西侧的济善阁,便是之前领取物品的库房,另有一条石梯通往山下,可以直达山门;济善阁的北边,有座楼阁,叫博海阁,类似于藏经阁,其中收纳着百川堂的功法典籍。博海阁前,有块巨大的青石,形同石台,上面摆放着几个蒲团子,据说便是考校修为的所在。此时,山坪上到处都是人影,足有两三百之众。
于野不敢催动神识,只能凭借目力逐一查看在场的弟子。怎奈人数太多,相互遮挡,难以看清每个人的相貌,倒是发现一道俏丽的身影,却被几个男弟子簇拥着。
那是白芷。
陪伴她的竟是溟夜与孤木子、玉榧,不断说些讨好的话语,她却含羞带笑,似乎来者不拒。
于野皱起了眉头。
片刻之后,四周一静。
石台上,多了几人,为管事常明,传功师父辛鉴、向虚、墨筱。
四位前辈人物分别落座。
管事穆虎跳上石台,扬声道:“各位同门修炼至今,想必对于修为进境与功法的参悟有所不明,今日便由师门长辈逐一考校。今年入门的弟子先行登台,去年、前年入门的弟子随后……”
一个人修炼如何,体现在功法参悟与修为进境之上。而达到所谓的知行并举、天人合一的境界并不容易,涉及根骨、资质、悟性、机缘等等。若有师门长辈予以指点,自然是受益无穷。
“今年的十四名弟子,上来――”
听着穆虎在召唤,于野与当归一走了过去。孤木子、溟夜、玉榧、玉杏、尚鑫等人已在台下列队等候。或许他年纪最小,排在最后一个。紧接着孤木子率先登台,由传功师父询问了功法口诀,夸赞了他的修为进境,又顺口点评了几句,并由穆虎拿出一把飞剑与两块灵石予以奖赏。
“啧啧,飞剑、灵石哦……”
当归一很是意外,回头与于野换了一个兴奋的眼神。
于野犹自打量着四周的人群,察觉有人盯着他,他眼光一掠而过,转而目视前方而双眉浅锁。
两三百个外门弟子,多半有着炼气五层以上的修为。仅仅一个百川堂,便有如此众多的炼气高手。而云川仙门另有神启、牧道、天工与云水四堂,其强大之处可见一斑。倘若仙门派出更多的弟子前往大泽,后果又将如何?
“詹坤,炼气三层,自入门至今,修为进境缓慢,当专注修行、勤勉不懈,赏赐一块灵石……”
“当归一,炼气二层,进境可嘉,两块灵石……”
转念之间,轮到于野。
石台的一旁,有石头堆砌的石梯。
于野踏上石台,与四位师门长辈行礼,然后接受问询,他将当归一等人所说的功法感悟复述一遍,算是敷衍过关,便听向虚点评――
“于野,炼气三层圆满,修为进境尚可。而本门功法领悟不深,外门功法疏于庞杂。须知修仙之法,贵在于精、贵在于恒。赏赐一块灵石,切勿懈怠!”
于野躬身拜谢,双手接过穆虎递来的灵石。
十四位新晋弟子,不管修为如何,至少赏赐一块灵石,可见仙门的待遇着实不错。
便听穆虎出声道:“去年入门的弟子,等候考校――”
于野转身下台之际,不经意间眼光一瞥。忽见白芷的身旁多了一个年轻男子,正死死盯着他。他不由得脚下一顿,两眼闪过一抹寒意。而年轻男子却转过头去,嘴角挂着一抹冷笑。他也慢慢走下石台,只是眼中的寒意又浓了几分。
当归一等人并未离去,而是聚在不远处,继续观看长辈的考校点评。十四位新晋弟子,詹坤之外,修为皆有所提升。玉榧与玉杏,一个炼气五层、一个炼气三层。孤木子与溟夜更是趋近六层的圆满境界,并双双得到飞剑的奖赏。
于野站在人群中,他脸上没有丝毫的兴奋与期待,而是在冷眼看着一个接着一个走上石台的弟子。
“白芷,炼气五层圆满,赏赐两块灵石……”
“尘起,入门短短一年,由炼气五层圆满,修至炼气七层,赏赐三瓶丹药,五块灵石……”
“啧啧,一年提升两层修为?”
“天纵奇才、我辈翘楚!”
“那位师兄叫什么?”
“尘起……”
众人在谈论上台上的那位师兄,他叫尘起,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已修至炼气七层,可谓是进境神速,修为筑基指日可待。
他是云川仙门的外门弟子,他也是大泽玄黄山的道门弟子。之所以迟迟未见他人,因为他在忙着闭关修炼,若非今日考校修为,他依然不会现身。
只见他接受了赏赐,举手深施一礼,感慨不尽道:“尘起今日略有长进,得益于师门的提携,长辈的教诲,各位同门的关照!”常明与三位传功师父点头赞许,台下的弟子们大声叫好。他冲着这边投来一瞥,转身洒脱走下台去。
于野眯缝着双眼,暗暗咬了咬牙。
尘起,现身了。
在别人看来,他修炼刻苦、进境神速,且能说会道、举止有礼,是位出类拔萃的弟子。而在于野看来,他依然是那个冷酷无情的卑鄙小人,只是更为嚣张、也更为狂妄。
而仇人,也终于见面。
他于野却被仇人当众挑衅,他差点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
考校弟子修为,持续了一个半时辰。
几位师门长辈先行离开,在场的弟子们也相继返回。
“于师弟,咦……”
当归一招呼于野,想要结伴返回后山。却见于师弟在人群中徘徊,他追了过去,好奇道:“于师弟,你找谁呀……”
“呵呵,他在找我呢!”
于野停了下来,他面前站着一位年轻男子。
当归一走到近前,意外道:“哎呦,尘起师兄,你可是大大有名,济水峰上下没有不认识你的……”
于野在找尘起。
他等待了一个多时辰。谁料对方并未逃走,而是直接来到他面前。
于野沉着脸,一把推开当归一。
“于师弟,这是作甚……”
当归一闪个趔趄。
而尘起竟背起双手,道:“他要杀我!”
弟子们尚未散尽,一个个闻声而来。
“仙门之内,岂敢杀人?”
“何人这般大胆?”
“尘起师兄……”
于野真的想杀人,却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而尘起非但未逃,直接来到他的面前,更是道破了他的心思,使他禁不住愣在原地。
四周聚集的弟子愈来愈多,便是已离去的溟夜、孤木子等人也相继返回。
尘起抬起下巴,眼光斜睨,嘴角含笑,更加的有恃无恐。
于野看着近在咫尺的仇人,脸上罩着一层寒霜。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他始料不及,他禁不住握紧双拳,心头一阵苦苦挣扎。
便于此时,忽听有人出声――
“触犯门规,悔之晚矣!”
是白芷,静静站在一旁。
“呵呵!”
尘起展颜一笑,与众人举手道:“实不相瞒,我拜入仙门之前,得罪过这位于师弟,既然成了同门师兄弟,是该了结这场恩怨了!”他抬手一指,示意道:“于师弟,借步说话――”
于野看着聚集的人群,默默点了点头。
“白师妹,请你当个见证人!”
“我为于师弟作证……”
“溟某也乐意之至……”
尘起邀请白芷作证,当归一要陪同,溟夜也跟着起哄,却被尘起婉言谢绝。
“我与于师弟的恩怨,事关白师妹,自当请她作证,各位请回吧!”
言下之意,这是三方当事者在了结恩怨,他人不便参与。
当归一只得作罢,冲着溟夜瞪了一眼。溟夜呵呵一乐,与白芷拱了拱手,讨好之情溢于言表。
三人穿过人群,来到山坪南端的石亭之中。
“云起亭!”
尘起径自踏入石亭,自言自语道:“行至水穷,坐看云起,寓意深远,妙哉!”他看向随后而至的白芷,笑道:“师妹,依你之见,云起与尘起,有何不同之处?”
白芷走入石亭,迎风而立。
她伸手撩起耳边的发梢,轻声道:“云起之时,为雨露生机所在。而尘起,意味着纷争与动****乱!”
“于师弟,你意下如何?”
于野站在亭外的丈余远处,整个石亭与亭中的两人,尽在他七杀剑气的威力笼罩之下。他冷冷看着尘起,两眼中的杀意渐浓。
“呵呵!”
尘起又淡淡一笑,忽然传音道:“小子,长本事了,竟从大泽追到此处,不是想要杀我么,来呀――”
于野的双眉倒竖,禁不住暗中掐动剑诀。
尘起的神色如常,笑容如旧,而他的话语声已变得极为阴险歹毒,恨恨又道: “小子,你的剑气固然厉害,又能如何呢,你敢动手么,你也未必杀得了我呀!”他眼光示意,带着挑衅的口吻接着说道:“一旦我禀报仙门长辈,你的身上藏有海外宝物,即使你变成一只鸟儿,也休想活着逃出济水峰!”
“是么?”
于野反问了一句,回头看向身后。
当归一、溟夜等人并未离去,而是站在远处看热闹。
于野的眉梢一挑,淡淡道:“我身上的宝物,无非一枚兽丹而已,早已被我炼化,成了无用之物。而你抢走的海外修士的玉石戒子,想必才是仙门要找的宝物。不知你是否已如实禀报,要不要我为你代劳啊?”
“你信口雌黄……”
“我亲眼所见,岂容否认。你骗了令师,骗了白芷,骗了卜易,如今又骗入仙门,当真是好手段!”
“你……你这是鱼死网破,与你有何好处?”
“若能为我于家村的三十二条人命报仇,纵使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此言差矣,我并未杀人……”
“休想骗我!”
“你如何肯信?”
“去我族人坟前跪下,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哼,欺人太甚,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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