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夜巡守,威震宵小。
这是隆庆帝亲自在赵鲤千户诏书上题的字。
亮起狴犴灯,大景境内,巡夜司不受夜间宵禁之法约束。
亮起狴犴红灯,赵鲤领着骑队一路出了城门,朝着林山寺去。
魏世、郑连、李庆三人她都带上了。
原来靖宁卫再威风,也最多夜里街头纵马。
这半夜叫开城门的威风,还没体验过。
三人脸上都带着些兴奋。
然而这兴奋,却在远望见映红了半边天的大火时,戛然而止。
林山寺半座山头都笼罩在火光之中。
远远地,便听到一阵阵骚乱。
“着火了着火了!”
林山寺的僧人并着一些家仆打扮的人,被烟熏得灰头土脸。
慌忙奔走,试图在山中溪水里打水救火。
然而,这大半夜突燃的山火,让所有人手忙脚乱。
一个中年仆妇灰头土脸在山寺前:“快进去救夫人和林老夫人!”
“若是这两位贵人出事,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她撕扯着一个年轻僧人,脸上黑灰并着眼泪惊惧交加,可见脸颊上的指头印。
这是陪林娇娘出行的粗使仆妇,与主子……并不那么亲近。
因此干嚎着,撕扯提着水桶路过的僧人,而不是自己舍身入火场。
年轻僧人才从小溪中,打了半桶水,不防被她扯住。
僧袍凌乱同时,水也晃洒了大半。
一边被她撕扯一边道:“这位施主,请放手,我们主持也在庙中,我知道您着急,但您先别急,请您松手。”
“好叫小僧去救火。”
这情绪稳定的劲,让追来的赵鲤都眼角一跳。
年轻僧人还欲解释,便看见大步走来的赵鲤等人。
他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道:“各位,是来帮忙救火的吗?”
抓住他的仆妇扭头,借着火光看见赵鲤沉着脸过来,顿时撒手捂脸一气呵成。
郑连几人自发散开,帮忙救火救人。
赵鲤上前问道:“林娇娘呢?怎么回事?”
中年仆妇不复之前道德绑架那疯癫劲,乖顺站在赵鲤面前。
回答问题时,思路清醒嘴巴利索:“回赵千户的话,夜里山寺东山起火,烧将起来。”
“我虽寻找了一小会,但却不见夫人和林老夫人。”
她一指被火焰包围的山寺。
所谓寻找之言,只是说说而已,赵鲤听罢便算,关注点在于——林娇娘娘两都来了林山寺,同陷于火海之中。
赵鲤忍不住骂出声:“她们闲得没事了?大过年不在家中。”
尤其那个林老夫人!
乌林村那模样,才过了几天?她又行了?
听她骂,这曾被耳光暴击的仆妇,将一些自己本不该知道,本不该说的话,说了出来:“两位夫人从乌林村回来就精神恹恹,日日梦魇。”
她将听来的闲话,都老实对赵鲤说了:“后来夫人说,林山寺中有世外高人,便一块来了。”
“我在花窗外扫洒听见的!”
她急急说完,捂着脸站在一边,乖巧如小学生:“赵千户,若有通天手段还请施展一二。”
赵鲤闻言,瞪她一眼。
“郑连,此处你负责,叫两个弟兄取我令牌,把守要道,闲人不得出入。”
言罢,赵鲤大步走向火场。
一直站在旁边旁观的僧人见状,立即伸手要拦:“这位施主,请勿冲动。”
那粗使婆子嘴巴嗫嚅,不知要劝不劝。
却听赵鲤身上传来一阵,指甲抠抓铜镜的声音。
赵鲤取出揣在胸前的铜镜,镜中紫气翻涌。
小信使拽着一团白色雾气,从镜中爬出。
那白色雾气一出镜子,翻涌了两下,忽而一滚,露出一双钢蓝色的眼睛:“哎,我怎么到这来了?”
“方才还在看美人困觉呢。”未加掩饰的糙汉子音说着话。
一个声音悠悠问道:“看什么困觉?”
这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阿水浑身雾气状的毛发,忽然一炸:“赵,赵千户?”
这祖宗不是离开江州府了吗?
怎么又出现在眼前了!
阿水瑟瑟发抖。
赵鲤摸了摸她大腿边的小信使:“乖宝,做得真棒!”
无论是绢娘还是阿水,甚至阿白沈小花,都录入了巡夜司名册。
循着名册,赵鲤可以迅速找到他们。
她们要行走人世,这是一种让大家都能安心的举措。
见山林火起,赵鲤第一时间点亮灯笼,叫信使将阿水从江州府带来。
如阿水这种特殊的战五渣,被小信使团吧团吧抓着就走。
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千里之外的盛京。
“废话少说,先护我一趟。”
赵鲤手一抛,让阿水浮在半空。
这才扭头看那个年轻僧人。
这小和尚眉清目秀,用一种关怀精神病人的眼神看着赵鲤:“这位施主,您可与友人到旁边说话。”
赵鲤心说,这小和尚人还怪好,一把扯住他的僧袍领口:“就是你了,跟我走一趟!”
“什、什么?”
要被自言自语的怪人抓紧火场了!
年轻僧人脸上第一次显出慌乱:“这位施主别冲动!”
他探手想去抓赵家仆妇的衣摆,但那大婶一扭腰闪开,身手矫健。
阿水的寒凉雾气笼罩周身,赵鲤硬扯着这个僧人踏入火场。
“不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赵鲤问道。
根本敌不过赵鲤力量的僧人,绝望至极。
眼看大火扑面,他面容平静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胡说,谁爱入地狱谁入,反正贫僧不……咦?”
说了很没出息话的年轻僧人,在火焰中张开眼睛。
他并未觉得烧灼,也不觉烟气呛人。
周身温度适宜凉爽。
“现在可以带路了吗?”赵鲤道,“人命关天,搞快点!”
“我们沿路还可救火救人。”
这僧人顿时正色,双手合十:“舍我其谁,施主请跟我来!”
言罢,他一撩僧袍下摆,在火场中狂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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