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全的喝问之声,传遍城门。
方才被一脚踢下马的武成,滚得满身尘土发髻散乱。
他躺在地上,脸上露出心虚慌张神色。
“武成,你没事吧?”
一人勒马跃下马背,仓皇来扶。
方才惊险,装着蹄铁的马蹄,几乎擦着武成的头发丝跑过。
敢与武成惹事的,都是他的死忠弟兄,难免心急。
但武成并不领情,听见马全的质问,他一手撑地,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武成!”
随着这声喊,方才爬起的武成又被一脚踹倒在地。
赶来阻止这场冲突的孙百户孙元,年过三旬,生得高壮,唇周一圈须髯。
瞧着是个刚正的模样。
只见他跃下马,先是一脚踹倒了还要开口惹祸的武成。
然后一手一个,将跟随着武成惹事的靖宁卫,拎鸡仔一样拽下马来。
这些方才还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被他拎住脖领子,一人屁股上挨了一脚。
接着,将这些人提到一块,操起马鞍边上挂着的绣春刀,劈头盖脸就抽。
“我只是稍晚一步没看出,你们竟惹出如此祸事!”
孙元微黑的脸上,气怒交加,手上力道越重,带着风声的刀鞘力度不打折扣抽在人身上,啪啪作响。
这些被他提到一块的江州靖宁卫,莫说还手,就是避让喊疼也不敢。
全站在原地,佝着背受了。
只有带头搞事的武成,即便疼得龇牙咧嘴,还是狡辩道:“曾经有纨绔子弟城门跑马,踩了人,便有政令不许骑马。”
他伸手指向马全等人:“我们只是阻拦,执行政令。”
他话音未落,伸出的手便被孙元的刀鞘啪一下拍中。
木质刀鞘扎扎实实,敲在他手背的骨头上,发出一声脆响,立时肿起。
孙元脖上青筋暴起,咆哮道:“究竟为何拦路你自己知道,还敢狡辩?”
“我只稍晚一步,你便惹出如此祸事。”
“靖宁卫天子亲军,竟在城门内斗,传出去叫天下人耻笑!”
“你领着弟兄们,干出这样的事情,可想过后果?”
“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孙元越说越气,手里的刀鞘又挨个抽了一遍,边抽边骂。
一时间城门楼洞里,只听一阵啪啪声。
场面浑像老子教训儿子。
马全骑在马上,冷眼看着。
照理他只是校尉,见孙元当下马行礼。
但他并不像一般人,上前打圆场。
若是他装好人,忘了这些人对赵鲤的诋毁,那才叫该杀。
见孙元打人,他抱着手慢条斯理地看。
等到孙元气喘了,才冷声道:“今日这城门戏台子,当真热闹。”
“红脸白脸的戏码唱完了,孙百户接着还想唱什么?”
“负荆请罪,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孙元打人的手顿住。
片刻后,转过身来,对着马全一拱手:“都是自家弟兄,不过是误会。”
他一咬牙,道:“我立刻便将他们绑了,去赵千户面前请罪。”
孙元应当在江州百户所极有人望,见他这样伏低做小对着一个校尉低头,方才还被抽打的人群再次骚动。
“孙大哥,一人做事一人当。”武成梗着脖子犟。
马全听了忍不住发笑,暗道江州环境这般松快吗?竟有如此天真的靖宁卫。
被惯出了一身江湖习气。
看见马全脸上的讥讽,武成本就是个无脑暴碳脾气,再次暴怒。
张嘴便道:“我堂堂正正男子汉,敢做自然敢当。”
“不像各位,全靠赵千户枕旁风升官发财呢!”
他这话说得又快又急,孙元都还没反应过来。
待到听完,孙元顿时大怒:“胡说什么?”
他扬起手,蒲扇大小的巴掌就要挥落。
但比他更快的,是一支从后射来的利箭。
这箭来势又凶又快。
武成听得后背响动,只一侧身的功夫。
便觉后背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他低头查看,却只觉得发晕,脚一软栽倒在了孙元怀里。
孙元接住他栽倒的身子,这才瞧见一根扎在他后背的箭。
与此同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孙元抬头看去,正好瞧见一个黑脸百户骑在奔驰的马背上,正一边冷笑一边收弓。
有近百骑,踏着长街疾驰而来。
马蹄声闷如轰雷。
一个面颊消瘦的校尉,手持净街长鞭在前。
口中高呼:“靖宁卫办事,闲人退避。”
长鞭啪啪抽打在江州府的青石地面,发出一声声脆响。
在骑队最前方的身影,身着千户绣鳞服,腰勒五梁革金带。
虽较之左右高壮汉子娇小很多,但气势丝毫不弱。
一双眼睛远远看来时,像是捕猎中的某种猫科动物。
声势跋扈至极。
这只骑队如狂风倒卷,眨眼间便到了眼前。
将城门洞堵了个严严实实。
最大的刺头后背扎着一根箭,软倒在地。
这城门洞反倒安静下来。
“方才那位老兄说了什么?距离有点远,没听清!”
宫战侧头挠了挠唇角黑须,忽而变脸:“大点声再说一遍!”
他中气十足,含怒之下的吼声如同响雷。
便是之前惹事的江州靖宁卫,也纷纷低下头去。
孙元抱着武成,深吸了一口气。
方才他查看了武成的伤势,后背一箭箭尖全没入肉中。
看着凶险,其实并未伤及内脏。
对方箭法极精妙,留了一线。
孙元忍不住苦笑,自己不过是耽误了一阵,武成竟惹出这滔天大祸。
现在事态已经不再受控。
孙元看了看左右,将武成放置在地。
缓步上前。
接着对赵鲤屈膝跪下:“是下官管教不严,让属下犯下如此大祸。”
“愿一力承担罪责,只望赵千户开恩,饶他们性命。”
他是个十分高壮的汉子,双膝跪地。
膝盖骨磕在青石地上,砸出一声脆响。
推金山倒玉柱,倒有些壮烈之感。
赵鲤冷眼看他,并不言语。
马全上前,悄声将事情经过全部禀告。
城门楼洞中,一时间极安静。
只有马全叙述事情经过的声音。
报告完毕,马全自退开。
所有人都看向赵鲤,屏气等待着她的决断。
跪在地上的孙元心中忐忑。
他孑然一身不怕死,只怕连累这些为他打抱不平的弟兄。
随着时间推移,他脑门上见了些汗水。
心越发往下沉。
这时却听赵鲤一身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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