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发霉味的屋子。
依旧是那个能吃上半个月的咸鸭蛋。
只是这时的魏山,已经是青年模样。
他很瘦,但不是寻常书生弱不禁风的瘦。
而是一种很精神的瘦。
埋头奋笔狂书,时不时咬上一口菜团子。
忙得恨不得生出八只手。
窗外传出叫卖的声音。
赵鲤听着叫卖的口音耳熟,远处传来一阵铛铛声。
“卖——药糖咧!”
喊一声,便叮地敲一下分糖的铁砧。
一听就是盛京街头才有的药糖贩子。
赵鲤探头看向窗外。
果见盛京标志性的九层望楼。
“魏山到了盛京!”
赵鲤废话了一句。
沈晏接道:“应是入京赶考。”
大景科举由下至上,需要经过院试、乡试、会试、殿试。
院试是县级的考试,考中后称秀才。
乡试在各道的首府进行,考中后称举人。
会试则是在盛京举行,中者称为贡士。
会试之上,便是金銮殿上的殿试。
一层一层,如同闯关。
闯过了,鱼跃龙门。
魏山既然已经来了盛京,他当已经过了乡试,是正儿八经的举人老爷了。
须知,大景这样的科名社会,中了举人老爷,便享有补贴和不再需要服徭役。
且许多乡下财主为了避田税,便会寻举人将田亩挂在他名下。
如此这些田亩,就可以不再缴纳赋税。
作为代价,每年举人老爷都能收到不少的钱财。
如保护费一般。
但眼前的魏山,显然还是很穷。
一身生员服洗得发白。
看他在狂写些什么,赵鲤探头去看。
不意踢到魏山的凳子腿,发出响动。
魏山一惊。
显然看不见赵鲤和沈晏,只见空荡荡的房间。
他亲自感觉到,自己凳子被人踢了一脚。
屋中却不见人影。
一时吓得好似仓鼠,将手里的菜团子囫囵塞进嘴里。
将抄写的东西卷巴卷巴揣进怀中,撒腿就往门外跑。
赵鲤也没想到,自己好奇一下惹出这小乱子。
又听外边哎哟一声。
原是慌乱的魏山与店小二撞作一团。
小二手里捧着的东西乒乒乓乓掉了一地。
张嘴正要骂,便看魏山吓得发青的脸。
“小二哥,屋里有人!”
见了活人,魏山松了口气,拽着店小二的袖子不撒手。
店小二本想发火,却想到些什么,和魏山抖成了同一频率。
“什什什么?”
“举人老爷哎,我胆小,你别吓我!”
两人地上的东西也不捡,手牵手跑开。
赵鲤被他们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
一直看着的沈晏,却轻笑着指了指房间的门头:“应该是为了省钱,魏先生选了间死过人的屋子。”
赵鲤回首,便见门上不要钱似的贴了一溜颜色鲜亮的黄纸符。
也不知死得有多凶,竟将店家吓成这样。
也难为了魏山,这样的屋子也敢住。
即便是幻境,赵鲤还是有些愧疚。
急忙拉了沈晏追上去。
正好听见汗流浃背的魏山和店小二,站在转角说话。
“我能换间房吗?”
魏山的问话,十分没有底气。
店小二擦了一把额上的汗:“能!”
魏山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店小二道:“得加钱。”
“您当时就是奔着便宜来的,现在要换,得加钱!”
谈及钱,魏山默默收回手:“那算了。”
“加钱比鬼可怕。”
读书人都好面子,店小二第一次瞧见这样耿直的。
嘿嘿一笑,在袖子里掏出一个鸡蛋递去。
“给您压压惊。”
魏山没有瞎客气,道谢后揣进怀里。
估计也是怕的,没有回房,出了门去。
他在前边走,赵鲤沈晏两人便如同背后灵,无声跟在他后边。
那时的盛京,四处乱七八糟。
魏山不熟悉路,问了许久才来到一处装饰奢靡的酒楼。
他倒不是去吃饭的。
刚到门前,便被一个久候的小厮拉到了无人处。
“魏公子,你怎么才来。”
小厮抱怨着,接了魏山递去的东西。
展开装样瞧了瞧。
赵鲤又探头看。
这才发现,魏山方才狂写的是一篇文章。
小厮傲慢一指路边的茶摊:“劳烦魏公子在那等着,万一我家少爷有事好找您。”
说完转身要走。
魏山忙拽了他:“哎,我的钱。”
他倒没有读书人耻于谈钱的脾性,满是茧子的手一张。
“我替你家公子捉刀,可不是无偿的,货银两清。”
小厮恼道:“小声些!”
左右看看似乎无人听见,小厮这才掏钱包给了魏山一小块银子。
瞧着大约二两左右。
魏山收了钱,便不生事。
真的按照小厮的指示,到了茶摊旁边等。
只是尽管方才银钱进了荷包,他却还是舍不得到茶摊点个点心。
双手拢在袖中,寻了个避风处站定。
嗅着茶摊点心的甜香,赵鲤看见他抻着脖子一个劲咽唾沫。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道:“小兄弟,过来坐吧,我请你喝茶。”
说话的青衣男人,背对赵鲤和沈晏。
只见背脊挺直如松柏,在他侧面规规矩矩坐着一个小男孩。
瞧着玉雪可爱。
赵鲤觉得这男孩侧脸眼熟。
想要绕过去看看正面。
却觉得沈晏的手一颤,不自觉地攥紧了她的手指头。
“沈大人?”
赵鲤仰头看沈晏,从她的这个方向,可见沈晏紧绷的下颌。
她立刻反应过来,对那个男孩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是……”
是沈晏?
不,不对。
赵鲤立刻否决了这种猜测。
时间对不上。
魏山此时方才二十左右,沈晏不可能在这时就出生。
赵鲤收回脚步静观事变,回握了愣怔站着的沈晏的手。
那边,魏山已经不客气的坐到了桌边吃点心。
对他来说,面子什么也不是。
背对赵鲤和沈晏的青衣男人看笑了,温言问道:“读书人都将自己的文字风骨看得很重,阁下却洒脱。”
听出他的不赞同,魏山顿了顿。
许是因为这人面善,态度也温和,应是好心相劝。
魏山解释道:“钱是很重要的。”
“能让我干想干的事。”
他混不吝态度惹得那人发笑,那人问道:“你想做什么事情?”
魏山咽下嘴里塞的点心,回道:“想在我的家乡建三个书院。”
“三间气派得很的书院,免费教导孩子们。”
魏山的话,让青衣男人沉默良久。
随后,他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不知能不能请你为我抄写一本启蒙的千字文,给家里孩子。”
魏山看了看旁边的孩童:“您家孩子看年岁应当是不需要启蒙了。”
青衣男人又笑:“无妨,便给我以后的孙儿。”
说完,他抬手摸了摸长子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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