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景繁华的江南有一道功夫菜,名曰八宝酿鸭子。
嫩鸭宰杀后,厨子巧手从颈部切开的小口,拆取鸭子的内脏和全部骨头。
技术好的厨子可以做到鸭子外皮不损,灌水而不漏。
这拆好的鸭子肉口袋,会往里面填入糯米、冬菇粒、火腿粒、笋丁、虾米、莲子、咸蛋黄所制成的八宝馅料。
然后再将酿好的鸭肉口袋,擦干用开水流烫,铺上姜片上炉蒸一个时辰。
最后淋上红亮酱汁。
出锅鸭形丰腴饱满,原汁突出,满堂皆香。
这道江南名菜,只在盛京最繁华的江云楼有售。
那里的厨子是从江南请来的,最是傲气,一天限量只做五只。
赵鲤吃过一次后,似乎是看她喜欢,沈晏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每天下朝都能热乎乎的给她带回来一只,直到她吃厌了。
而现在,赵鲤的面前就摆着一个酿过的人肉口袋。
只是酿鸭子用的是八宝,而酿这人口袋的,是米糠腌膏。
两相联系,赵鲤忍不住叫一旁捂着眼睛的小纨,又给她倒了一碗香露水一口饮尽,压下胸口翻腾的恶心。
那一具尸身平躺在草席上。
因没有颅骨支撑,面部揉成一团,鼻尖扁塌。
里面填塞满了米糠膏。
沈晏的手在尸体额头上按了一下,力道有些重。
就有淡黄膏状物,从尸体的眼角和嘴角挤出来。
这些膏体,在晨光之下,呈现一种油润的质感。
一想到是什么油,蹲在尸体旁边的鲁建兴都默默往后挪了一些,屏住呼吸,回避空气中弥漫的腌菜香味。
他尚且如此,船上众多常吃腌菜的水手官吏,没有一个还能稳住心态。
全都在船舷趴成一排呕吐。
只有沈晏面上没有太明显的恶感表现。
他紧紧蹙眉,戴着鹿皮手套的手在尸身上摸索。
赵鲤走上前去观察。
正想叫鲁建兴脱了鹿皮手套给她,沈晏看了看她:“你站远一点,别弄脏手。”
鲁建兴也道:“赵千户,我们来就行。”
郑连喝了盐糖水,缓过了口气,白着脸也上前来帮忙。
赵鲤便站到上风处。
在沈晏三人的协力下,这尸体上的腌菜膏被抹了下来。
尸体完整的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一具男尸。
和八宝酿鸭子不同,酿鸭子厨子会斩去鸭子的翅膀和脚爪。
但这尸体,完整到难以想象。
不但脚趾手指,连生殖器官这样的细致之处也保留十分完整,并且满满的填上了米糠膏。
清理到某处时,即便稳如沈晏,赵鲤也看见他面色发青。
赵鲤探头,在尸体的颈侧寻找破口无果,开口道:“沈大人,尸体既然骨头内脏尽去,身上应当有个伤口。”
就像是酿鸭子,厨师会在鸭脖上开口去骨。
沈晏似乎也想到了这一重,叫鲁建兴和郑连与他协作,在尸体上翻找伤口。
但他们最终一无所获。
这尸体身上并不见任何外伤。
这下,这事只怕就不是一件简单的凶案,而是属于巡夜司管辖的诡案了。
赵鲤正想说话,却听郑连有些犹豫地开口了。
“会不会……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从那地方拆骨的?”
郑连原本消瘦的脸,因晕船有些发青。
见赵鲤三人都没反应过来看着他,他有些扭捏道:“就是后面……粪门!”
赵鲤猛的倒吸一口凉气。
粪门……
她得视线下移,往尸体上扫了一眼就飞快别开:“不能吧?”
这种变态程度,实超出了人类的认知范围。
三个围在尸体旁边的男人一时都沉默。
最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鲁建兴和郑连询问的视线落在沈晏身上。
是现场验证,还是靠岸寻个仵作?
沈晏叹了口气,最终道:“阿鲤,背过身去。”
赵鲤本身也不想看,飞速转身面向江水。
只听身后一阵响动。
随后,传来郑连的抽气声。
“还真是!”鲁建兴说道,“郑连,你小子是不是有点什么大病?这都能想到。”
“我不是,我没有!”郑连急忙否认。
又听沈晏沉吟了一会后道:“待这桩事了,你便休沐一段时间,好生休息一阵。”
免得给孩子累变态了。
“沈大人?”郑连有些崩溃。
赵鲤好奇,转身来看。
沈晏眼疾手快的扯了一块布,盖在俯趴的尸身上。
没能看见,赵鲤也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庆幸,没有在多事去掀开,免得看见什么让伤害自己心灵的东西。
验证了这尸体诡异的伤处,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个问题。
这具尸体,究竟属不属巡夜司管。
正常人类应当无法对同类造成这样的伤害。
但打开心眼,却没在这具尸体上寻到诡物或是仙神的残余痕迹。
最终,沈晏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还是决定去清崖县走一趟。
即便是人类所为不归巡夜司管辖,这桩恶劣程度前所未见的案子,靖宁卫也理应插手。
暂停在江中的楼船,重新扬帆起航,调转方向朝着泰州府清崖县而去。
“东南财赋地,江浙人文薮。”
这句话在明朝实用,对这个世界的大景同样适用。
越靠近南边,越发兴旺繁盛,也有了与盛京不同的人文风物。
沈晏到来,瞒不了人。
靖宁卫的官船船队停泊在外水,便有人先放小船上岸通知。
本地官吏迅速的组织,前来迎接。
同时也心中忐忑,不知沈晏突然改变行程,到他们这小小的县里来做什么。
清崖县的官吏乡绅,纷纷在码头迎接。
为首的县太爷王钰是一个下颌几缕胡须的中年人。
得了通知,他正搭着轿子前往。
独自在轿子上时,他面色难看至极:“沈晏奸贼,身受皇恩,不思回报,反倒中途耽误,实是该杀!”
他说道最后,声音大了些,骑马跟随的侍从,立刻哭丧一张脸低声道:“老爷,我的老爷哎!您小声些!”
“隔墙有耳。”
随从的提醒,让轿中王钰忍不住咬紧了牙。
但他好歹闭上了嘴,不在言语。
轿子行到码头,还没停稳,王钰就听见一阵喧闹。
他掀开轿帘,便见一些身着鱼服的靖宁卫在驱赶码头上的力工商贾。
吆喝着,清空码头。
见一个靖宁卫抬脚踹翻了江边小贩的货物,王钰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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