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
李格非站在了大庆殿内,因楚仙官的关系,他的位次比他的官职要靠前的多,前后左右皆是肱股之臣,御史台,门下省,尚书省,枢密院,三司使等。
李格非微微抬眼看了一下,众臣都站好,一言不发,无人相互交谈。
按理说昨日发生了那么大事,今早该有许多人低声议论才对。
但越是平静,他便越觉得风暴在即。
半刻钟后,官家来到,百官行礼。
足足有十息的时间,大庆殿内外安安静静。
直到身穿紫窄衫的殿头官唱喝道:“有事奏闻!无事,卷帘退朝!”
喊到“无事”时,殿头官顿了一下,可见他也知今日不可能无事。
“臣有本要奏!”
终于有人站出来,众人稍微看去,不少人认出了他,是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的李纲,此人素以直言敢谏闻名。
童贯,蔡京,梁师成等人见他站出,就知要坏事。
果然,李纲手持笏板,掷地有声道:“臣弹劾太宰蔡京,领枢密院事童贯,太傅杨戬、太尉梁师成、领殿前都指挥使高俅、左谏议大夫王黼、苏州应奉局朱勔等。”
众臣看向他,李纲再补充说道:”这些人不但仙官指出会在靖康之难时被处死,且历来多有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之事,如太宰蔡京,自上任丞相以来,怙恩恃宠,结党营私,打压异己,其罪不可以缕数也!”
尚书左仆射,自称公相的蔡京,听到只是这些事后,眼皮子都不动一下。
“臣也弹劾蔡京、童贯等!”
“臣弹劾杨戬、梁师成等。”
毛注、陈馞等御史相继站出,一起弹劾蔡京、童贯、杨戬等人。
借楚仙官所说的北伐五战皆败之事,历数童贯往日在军事上的罪状。
未等蔡京童贯等人站出来辩解,又有御史弹劾种师道,指责他及所统领的西军养贼自重。
种师道同样不发一言。
若是往常被弹劾,他还有些担心,今日却是不同,早朝如群魔乱舞一般,不成章法!
昨夜里这些人也不知暗中商谈了多久,以应付今日朝会。
“朕听够了!”
御座上的赵佶厉声喝止他们:“今日朝会是来议事,商讨如何请仙官留在大宋,避免日后金兵南下招致城破之祸,而非让你们相互攻讦,党争不断!!”
大殿内总算安静下来。
“陛下,臣请罪。”第一个站出来的李纲躬身行礼谢罪,再解释说:“臣以为,楚仙官既说出将来蔡京、童贯、梁师成等被诛,乃是警醒陛下,惩戒此等奸臣,再去与仙官言战!”
赵佶也想到了这点,昨晚他又一夜未曾睡好,反复想着该如何答复仙官。
“陛下!”
吏部侍郎白时中启奏:“仙官说的是宋钦宗诛蔡京、童贯等,非是宋……”
徽宗二字,他硬生生的咽回去。
除了楚仙官,谁敢提宋徽宗?!
可即便他没说出口,赵佶仍旧冷冷的问他:“你来猜一猜,宋钦宗是谁?”
白时中不敢猜,只得告罪。
赵佶忍下火气,问群臣道:“众卿昨晚可商议出,该如何留住仙官?”
“陛下。”
蔡京这时才站出来奏报,“仙官三次下凡,第一次便提及联金伐辽、花石纲、防守黄河之事,臣以为,陛下只需做了这三事,再把楚仙官所赠的《赤脚医生医书》传遍天下,令医官大夫学之,拯救大宋千万黎民百姓,仙官听了定然高兴!”
赵佶听了,恍然大悟道:“朕竟忘了赤脚医书之事,拟旨,诏告各地,仙官所赠赤脚医书乃是大宋万民之福,各大夫应尽快研读此医书,令民间接生婆都以此为准为妇人接生!”
“陛下圣明!”
蔡京拱手恭维,群臣皆没有反对,李纲,种师道,李格非,童贯等人都拱手称赞。
那本赤脚医书已在汴京附近流传开,不少人纷纷传抄。
“臣请罪。”
蔡京说着,跪了下来,“臣见识短浅,蛊惑陛下行丰亨豫大之事,致使仙官点出花石纲乃祸国殃民之策,臣竟不知这花石纲耗费如此之大!”
素与蔡京不和郑居中听了,不由得在心里暗骂。
这蔡京不愧是深得陛下宠信之人,主动将花石纲及丰亨豫大的罪责揽在自身,又隐隐将花石纲之罪推给了别人,他一概不知。
蔡京岂能不知运花石纲花费?!
那朱勔就是他提拔的,暗地里不知奉了多少钱财给他!
“陛下!!”
未等赵佶发话,站在殿外听闻消息的朱勔,已跪着爬进来,涕泪交加的求饶。
殿内众臣纷纷给他投以鄙夷之目光。
朝会下跪也就罢了,还连滚带爬、痛哭流涕的进殿内,实在丢尽官员脸面!
“陛下,臣有罪,可,可,可未来的朱勔,不是现在的臣啊!!”
朱勔抹着眼泪,哭诉着说出一句令蔡京,童贯等人眼前一亮的话。
没错,未来的他们在史书里被诛杀,却不代表现下的他们有罪!
若是以未来的罪过追究,岂不是满朝文武都被问责?!
赵佶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在思考着该怎么办。
“陛下,臣亦请罪!”
童贯终于发话,“臣在史书里北伐失利,又弃城而逃,实在有负陛下所托!”
李纲听了,远远的看向他。
这些被楚仙官点出未来要被诛杀的奸臣,如今都以退为进,裹挟其他人以脱开罪责。
若是问罪童贯,岂不是要连种老将军等人,外加黄河一带至汴京的守将、官员全部问罪?
若真要全部问罪,必将招致天下震动,未等金兵南下大宋就已乱成一锅粥。
“童卿、朱卿,起来吧。”
赵佶脸色缓和下来,对童贯说道:“童卿征战西夏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看在眼里。”
童贯叩谢圣恩。
赵佶又对众人说道:“将来之罪过不可加之于现在,众卿勿要再说伐辽失利之事。”
说多心塞!
五战皆败,燕京之战功败垂成,这都是什么事?
将来伐辽,童贯不可再为帅!!
心里打定主意,赵佶问他们:“今日只议一事:如何恭请楚仙官留下。”
他不想当金国阶下囚的宋徽宗!
而眼前站着的这群人,他都信不过了,全都是碌碌之徒,尸位素餐之辈!
大庆殿内,又安静了下来。
恭请楚仙官留在汴京城,乃是比天还大的事,谁也担不起失败的责任!
不少人纷纷抬眼看向李格非。
如今楚仙官就住他家里!
且与他女儿关系匪浅,甚至下界救大宋也是为了她。
“李御史。”
没人说话,赵佶只能点名:“你对楚仙官给出的三策,有何看法?”
“陛下。”
李纲很快对答道:“仙官之三策,实际只有一策,那便是迎战金兵,保卫汴京!”
白时中当即反驳:“仙官将迎战金兵放在下策,且说了将来大宋官军伐辽五战皆败之事,指出我大宋将士不敌北朝,更不敌金兵,如何能战?!”
“非也,仙官是在戏谑投降为上策,你莫非听不出来?”
“汴京未有地利,易攻难守,金兵南下时能靠谁?仙官也说了,迎战金兵只能靠我们!可我大宋之兵如何能战?”
“兵可练,将亦可练。我大宋兵不去攻辽,只守黄河一带,加强汴京防御,金兵南下路途遥远,补给困难,只需坚守一月,金兵自退!”
“可笑,黄河一带官兵望风而降,还守什么黄河?”
“那是史书而已!”
“……”
群臣争执,吵闹不休。
主战的要坚守汴京,主和的则称守不住,要趁还未与金国交恶前,尽早言和。
至于契丹辽国,众人只当其已被金国所灭,天祚帝沦为阶下囚。
但不管是战还是和,无人敢提起“宋徽宗”、“北狩”、“昏德公”等话语。
大庆殿内少有的嘈杂,人人皆在争论。
赵佶心里烦躁,伸出手来,殿头官立刻喝止众人。
“蔡卿。”
赵佶问左仆射蔡京:“是战还是和,你可猜出楚仙官之意?”
蔡京拱手行礼:“陛下,臣不过凡人,如何能猜出仙官之意?陛下该问仙官身边人才是!”
一语惊醒赵佶,他连忙露出笑容,看向李格非道:“李卿,楚仙官暂住在你家里,又与令爱颇多亲昵,李卿知楚仙官之意否?”
“陛下。”
李格非行礼,说道:“楚仙官有言,昨日是他最后一次显现神通,未来也不会亲自出手相助,若要守汴京,只能靠我大宋官兵来守!”
赵佶只能叹气,若是仙官施展神通来帮,何愁汴京守不住?
李格非再说道:“仙官因不忍看到靖康之难而下界,此乃仙官之仁。”
众人纷纷赞同,赵佶更是连连称颂!
等声音平息,李格非继续说:“避免靖康之难,便是仙官之意!”
“本该如此!仙官之意就是朕意!”
赵佶神情激动,又连忙再问:“李卿且说说伱之见,是该战还是该讲和?”
李格非拱手行礼:“臣不通军事,也未知金辽如何,故臣之见实为浅陋。只是,昨日里臣之小女作了一首诗,楚仙官听到后,甚是喜欢。”
“是什么诗?!”赵佶急忙问。
众人也纷纷看向李格非。
“诗曰: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种师道,李纲,毛注等主战者,只觉此诗首联透出冲天气势,鬼神皆惊!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李格非念完了女儿作的诗,便不再言语。
楚仙官之意,尽在此诗中。
“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陛下!”种师道站出来启奏,“臣宁可死守汴京,也不肯在江东求全!”
“臣等欲战!”
大庆殿内,过半的臣子纷纷躬身行礼,请战。
其余未有主战之人,也不再强烈反对。
“好!”
赵佶心神激荡,下令道:“迎战金兵,守住汴京,楚仙官之下策,实乃上策也!”
“陛下。”
李格非再说道:“楚仙官非只是想看我等如何争论,更想看陛下如何制定策略,以迎战金兵!”
“李卿言之有理,众卿可有御敌之策?”
在是战还是和上思量半日后,大宋君臣才开始商讨如何对敌。
李格非没有插嘴。
他昨晚与贤侄,不,与仙官聊了一个时辰。
他能听出来,楚仙官想看到的,远不是眼下的局面,而是更坚决,更激烈的变化!
否则,大宋守不住汴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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